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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药庐香(二)

药庐竹篱外桃花开的正艳。掌柜背着手站在树下,不时抬头望着药庐那一扇木格子窗。明安宸汐和独孤夏已经在里面待了足足三个时辰了,太阳已经慢慢西斜,彼时残弱的太阳光线落在简约的竹屋上,青黛色的屋瓦像是涂上了一层蜡蜡的油光

龙无涯薄唇紧抿,一对小拳头紧紧的拽着。小小年纪他已经学会隐藏心事,只是那薄唇和拳头出卖了他的紧张。掌柜立在一株桃花树下,看着龙无涯道:“你可恨我?”

龙无涯一听,双眸微微抬起凉凉的看着掌柜道:“我恨你。”

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风扬起一场桃花雨。花瓣纷飞间,龙无涯清冷的声音犹然在耳,他跟掌柜说,我恨你。掌柜微仰着脑袋恍惚间想起很多年以前也是在药庐中,也是在这棵桃花树下。独孤夏问他,你可恨我?他记得他当初的答案和龙无涯的一模一样。太相似的场景,总是有太相似的答案。就像当初他知道独孤夏是害死姜容嬛的帮凶一样。

似乎隔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掌柜感觉到夕阳落在自己脸上有一种温热的温柔。他轻笑了声道:“你可以杀了我,如若你有这个本事的话。”

龙无涯知道自己现在还不是掌柜的对手。他小小的脑袋昂着仰望着掌柜那张淡薄的看不出表情的脸道:“你也在担心娘亲的是不是?”

乍然听到龙无涯这么一问,掌柜愣了愣。他在担心独孤夏吗?是耶不是耶?也许是,也许不是。掌柜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龙无涯忽觉稀奇。一个人连自己是否关心一个人也不知道吗?这是一件多么简单的事情,难道都需要思考很多吗?思及此龙无涯道:“我看的出师傅你很关心娘亲。”

掌柜仰头望着那树桃花枝桠。夕阳的残线落在那桃花枝桠上仿佛是在它身上镀了一层金色,虚迷的像是一个幻境。他已经好久不知道在乎一个人关心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了,他离开逍遥谷十年,再回来时这里物是人非,满目触及的都是触景伤情。他想,经历那么多打击和遗憾他那颗已经刚硬冰冷的心还知道去关心呵护人吗?

“明安姑娘!明安姑娘!快救人呀!”随着这一声疾呼掌柜蹙眉转身,这种时候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来药庐打扰明安宸汐。龙无涯亦双目不悦的看着来人。可是二者在看到东影怀中抱着的小人儿时候。

掌柜双眸一紧,心脏忽的抽搐着一阵阵纠痛起来。此时小九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毫无血色,右手上凌乱的缠缚着一圈纱布,隐隐约约还可以见上面血痕斑斑。东影一口气冲进来,看着掌柜一脸沉重道:“小师叔,小九受伤晕倒在点凤台上,我……”

东影话还没说完,掌柜当即从他手中夺过小九。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似乎是在珍爱一件稀世珍宝。东影很好奇,既然这么在意为什么还要让她一个人在点凤台上受苦?然而还没等他说话,掌柜已经抱着小九往后院走去。东影无趣的摸摸自己的鼻子道:“师弟,你师傅是怎么了?”

龙无涯皱眉沉默。他不知道,不知道他师傅怎么这么在意一个人,也不知道自己历来温柔善良的母亲怎么会对一个只有六岁的小丫头狠下杀手。他想不通,不明白上一辈子的事情和恩怨。东影无趣的摸摸鼻子道:“既然人送来了,那我回去了,若是错过了早课的时间孤鹤师伯可是要我帮他跑腿的。”

龙无涯身直如松,眉目深沉道:“师兄慢走。”

东影挥挥手佯做潇洒状的往外走去。药庐前的那棵桃花树花叶纷纷飘落。一场落花,像极了生命的陨谢。

当明安宸汐推开门那一霎,当即看到龙无涯站在竹屋前肩上头上落满了粉色花瓣。他身子站的笔直,双目沉沉如水。明安宸汐有时候看不透这个少年,明明面前的少年比她小五岁,可是看起来他却比她大了五岁。明安宸汐轻声咳了声。龙无涯这才醒过神来身子晃了晃,肩上头上的落花当即纷纷从他身上落下来。他焦急道:“小姨,母亲如何了?”

明安宸汐站在竹屋前的台阶上双目如水的看着台阶下的龙无涯,她伸手轻轻落在龙无涯身上,替他拿开那一片沾在他鬓间的一抹残红道:“师姐无事了,无涯乖,不要打扰娘亲让她好好休息可好?”

龙无涯听着明安宸汐这哄孩子的语气。当即俊秀的小脸红的像天边的晚霞。面前这个娘亲的师妹,在辈分上他需要喊她一声小姨,但是她也只比自己大五岁而已,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却总是装作一副老年人的语气,这让龙无涯有些无语。最后憋着一张通红的小脸道:“小姨往后可否不要用这种语气与我说话?”

明安宸汐听着好奇的哦了一声,这声音稍稍拔高听着有那么一些狡猾的味道。她听着龙无涯这么说,当即从台阶上走下来,两只手在龙无涯白嫩的小脸上揉捏一番,一双水眸眨巴眨巴的狡猾道:“跟小孩说话不用哄小孩的语气,那用什么语气?你可是我外甥知道,外甥就要听小姨的话。”

龙无涯看着还没自己高的明安宸汐,他们究竟谁更像小孩子?龙无涯虽然只有十一岁,但是却比十六岁的明安宸汐高出一个脑袋,明安宸汐跟他一道站在平地上的时候已经不能像站在台阶上那般轻易的揉搓他的脸了,只能两只手捏着他的脸颊往外扯。

龙无涯半边脸像抹上飞霞一般,只好连忙将明安宸汐一双作乱的手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佯装愤怒的对着明安宸汐道:“小姨你……你若是再这样……我……我就……”就什么却是说不出来,因为他也不知道拿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姨怎么办。

明安宸汐一双眸子危险的眯了眯,这可是危险的信号。龙无涯记得当初她对着孤鹤师伯露出这个眼神的时候,孤鹤师伯整整蹲了三天的茅房,他还记得当初她对那个没大没小称呼她为明安姑娘的东影露出这个神情的时候,东影就去捡了三个月的马粪。这一次她终于对自己露出这个眼神了,龙无涯头皮有些发麻。不知道他这一肚子坏水的小姨准备怎么收拾他。然而正当他心里想着该怎么从小姨手中逃脱时,明安宸汐却逼近他身前笑道:“你就怎么样?小乌鸦不听话是吧,竟然敢威胁小姨了。”

龙无涯连连摇头,他知道他这小姨每次心里想要捉弄他的时候就会喊他小乌鸦。他现在只想着跑,赶快跑。无奈步子还没迈开却被明安宸汐一把拽着衣领道:“走,跟我去小厨房给你小姨我煮碗粥。”

龙无涯不满道:“小姨,你饿了怎么不自己煮?”龙无涯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想到他这个小姨平日里除了会煎药熬药之外别说粥了,连米是怎么洗的恐怕都不知道呢。

明安宸汐却笑着道:“这不是给小乌鸦你一个孝敬长辈的机会吗?”

龙无涯心里暗暗说,屁的孝敬长辈明明是药庐里的童子被你打发出谷采买药材母亲又病了没有人给你煮饭了,你才抓着我去孝敬你。心里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乖乖的跟着明安宸汐往小厨房那走去。一路上龙无涯问:“小姨你刚刚去后山做什么?”

明安宸汐满不在乎道:“是取寒碧蛇的蛇毒了。”

“什么!”龙无涯吼道。他这一吼让明安宸汐耳膜都震了震,明安宸汐一把用手捂着耳朵重新朝着龙无涯吼道:“你小姨我年方十六,耳不聋,眼不花你吼什么呀!真是的。”

龙无涯一把拽着明安宸汐的手,一双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明安宸汐道:“小姨,你可曾受伤,寒碧蛇它不只毒性强,而去攻击力特别强,你一个小丫头还是不要……”

“哎呦。”龙无涯一把抱着自己的脑袋。明安宸汐还没等他说完就一个暴栗敲在他头上,顿时龙无涯只觉的自己头上长了一个包。明安宸汐笑道:“说谁小丫头呢,我可是你小姨,逍遥谷药庐的亚圣你懂吗?小小一条蛇,也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再说这寒碧蛇只要一到一天之中最热的那个时刻它的攻击力就会大大减弱,现在是炎夏又不是冬天你怕什么,你小姨我是那种以身犯险的人吗?”

龙无涯抱着自己的脑袋喃喃道:“你不是那种以身犯险的人,你只会是那种让别人危险的人。”

明安宸汐一双眼又微微眯了起来。龙无涯一见赶忙抱着自己脑袋,脚运轻功往小厨房的方向奔过去。明安宸汐见他想跑本欲追上去,却听闻身后一阵足步轻响。掌柜温润的响声柔柔响在她身后道:“宸汐,过来看看这个孩子,她受伤了高烧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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