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这般的动静,消息也早早的传了出去。林大和三爷行了眼色,这才寻了借口离席,而机灵的高井也不动声色的跟着林大身后退了出来。
高井的消息来源于跟他一起的小子们,至于这些小子们是如何知晓的,那就是徐家的丫鬟急急出来使唤了门口的家人备车而知的。
按说林大这个当家人是不好掺和内宅女眷之间的事的,可是他顾念到林吴氏的身子,且身边也没什么当用的人,担心着人多推搡之间有个什么闪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林大带着高井急急过来的时候,徐奶奶也已经缓了过来,可是却是强打着精神撑着。徐家人也正在和林吴氏告辞,双方把客套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的,可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林大过来也主动的问候了一下徐奶奶的状况,双方又把客气的话说上了一箩筐这才和徐家主仆告辞,这徐家奶奶还虚弱的跟林吴氏提了下,此次算是把林家的宴席给弄的没脸了,下次定当会请,请林氏夫妇务必赏光的。
夫妇二人送走了徐家人,林大这才问起了连家的那位大小姐。听闻林吴氏让女儿带着先回房了,林大不自觉的问向娘子:“这连娘子真这么合你的眼缘?”
林吴氏笑而不答,却是重重点头表示肯定。
“行吧,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的吧。可是从今儿这事看来,这连娘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那一根筋的脑子哪里比得过人家的弯弯绕,自己心里要有个数啊,别被人算计了还给她数钱呢!”林大心下还是不放心,又耐着性子对娘子嘱咐了一番。
“你啊就是多心,她能算计我什么,我又有什么值得她算计的?行了,你还是去席上吧,主人家久不露面,全靠着干爹和三爷,你也好意思!”林吴氏并不怎么把自家相公嘱咐的话当一回事,现在的林家有什么好图的,她一心也只觉得连惠娘可怜,满满的同情只给了她。
话说,得了娘亲的吩咐,林梦引着连家主仆往院子里去了。这是连惠娘第一次上林家来,而且还是进到内宅,貌似这家人对她还真是一点儿不设防啊。
一开始徐家那女人提及要参观内宅的时候,她以为林家姐姐是随意寻了理由来推脱的,可是这一路进来发现沿路真是一棵花草都无,原先的园子里也未收拾任凭着杂草丛生,有的地方甚至真能瞧见整片的泥巴地。
这究竟是林家人不善打理,还是故意为之?连惠娘心里琢磨着,这么好的一座宅子竟然没什么花草点缀,实为可惜了啊……想到这里,连惠娘若有所思的目光就不经意的转到了林梦的身上。
走在一旁的林梦基本上没怎么说话,她没有让马娘子跟着一起过来,只是担心以娘亲己身之力对着徐家主仆,若真是个蛮不讲理撕扯起来,娘亲肯定是毫无胜算的,为了以防万一她在离开前阻了马娘子,却也压低声音嘱咐她紧紧的跟着林吴氏就好。
连惠娘唤着林梦的时候,林梦初初是一点儿反应都无的,“梦姐儿!梦姐儿?”
梦姐儿?!哪个是梦姐儿!自己身边的人从来没怎么唤过自己啊,自己这么小如何就变成姐姐了,应该不是叫自己吧?!林梦一时半会儿全无反应。只是连惠娘声音又唤得大了些后,林梦这才迟钝的侧目瞧了连惠娘,糯糯的开口问道:“夫人可是在唤梦儿?”
“自然,梦姐儿刚才怕是走神了吧,走路的时候最忌讳这个了,即使再熟悉也要好好的看清脚下的路再走,不然摔着了都是轻的,梦姐儿你说是吧?”连惠娘恢复了之前的冷清,不再像刚才那般有剑拔弩张的气势。
林梦瞧在眼里脑子里划过一丝的疑惑,这位夫人可真是……让人看不透啊!
连惠娘仿佛瞧出了林梦眼里的迷惑,嘴角咧开了来却没有笑出声,手起手落摸了摸林梦头上的发髻,温柔的继续说着:“梦姐儿现在不懂没关系,待你长大些自然而然就明白了。”
“嗯。”很显然被误会了,可是林梦也懒得解释,顺着连娘子的话应了下来。
既然打开了话头自然再不好一直冷场不语,林梦努力的用上一种轻快的童音和连惠娘对答着。说来也奇怪,她重生这么久了,在其他人面前都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合格的小姑娘模样,可是在这位连娘子面前,总是觉得有些摄人之感,提心吊胆的生怕会被她看破似的。
许是因为对方是个小孩子,连惠娘为了迁就她,主动说了很多的话,不过林梦却一再装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对于连惠娘的问话,也只是用“是啊!”“我也不知道呢!”“真的吗?”重复应对着。却不知,她故意打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天真模样,反倒让这连娘子真心喜欢上了几分。
原来这连娘子打记事起最最羡慕的就是那些个娇滴滴的上有父兄爱护,下有夫君疼惜的大家闺秀。往上追溯她的出身也并不差,可是谁也奈何不了天意,连家的责任和重担从小就压在了她的身上,她不得不在父辈的期许下努力学习强大起来,打理生意应付人情,她不得不逼着自己习惯下来。久而久之,连惠娘的性子变得越发的冷清了,可是内心里那小姑娘家的灵魂却是一丝一毫的没有消失过,只不过,她刻意用自己的冷清把那颗本心给裹上了一层又一层密不透风的茧丝,不容任何人窥探一二。
一问一答间,一行人来到了林梦的闺房。引着连惠娘进屋,剩下的丫鬟们则静静的自觉留在了门外伺候。
一眼瞧见书桌上的杂乱无章,林梦快步冲了过去,手里飞速收捡着,嘴里还对连惠娘表示歉意:“让夫人见笑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若不是林梦这般动作,连惠娘也不会这么快的看到书桌的方向,她进屋来瞧着房内的布置,摆设,心里觉得这就应该是她一直憧憬的闺房了。可是林梦的动静也吸引了她的视线,跟着转头瞧去这才发现了那张突兀的和房内摆设格格不入的巨大书桌。
再瞧林梦那手忙脚乱收拾的模样,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就莫名其妙的笑出了声,“呵呵,梦姐儿也别忙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这话像是在打趣自己,也像是在给自己一个承诺,不过林梦还是满脸羞意的扭过身子对着连惠娘表示了感谢。
由于好好的宴席被搅和散了,女眷这边基本上也没吃什么,大多都是腹内空空。林吴氏过来的时候,便和马娘子拿了食盒挑了些菜肴过来。
这时候连惠娘正拿着林梦平日里乱放在架子上的一本书随意的翻着。林吴氏热情的招呼了连惠娘和林梦过来吃饭,席间倒是其乐融融的,由此看来多一人和少一人的区别真的蛮大的。
外间的仆众们,当然也主要是以连家的丫鬟为主也被马娘子招呼着去了别处填饱了肚子。
林吴氏过来之后,自然也没林梦什么事了,她大多时候都是安静的听着自家娘亲和连惠娘说话,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她发现这位夫人总是不自觉的把话头引到自己的身上,而且以夸赞的话居多,让她不得不时不时以涨红的脸蛋儿来表示羞意。
酒足饭饱之后,林吴氏打发了林梦去里间做女红,自己这边则压低了声音对连惠娘解释道,自家干爹略通岐黄之术,此次单单把她留下来就是想问问她,若是有意,自己这边可代为引荐一瞧。
此话一出,连惠娘脸色大变,她万万没想到林吴氏这般留下自己却是为了这件事。这些年为了这事自己也没少求医问药,可是药虽喝着自己却已然不抱希望了。刚才和徐家那女人的口舌之争,权当是凭着一股子倔气,现在想想……算了,不提也罢。
林吴氏瞧见连惠娘大变的脸色,心下也是一急,生怕她多想,毕竟刚才在席间和徐家奶奶的一来二去她也都是瞧在眼里的,忙开口解释道:“妹妹若是不愿,也无妨的。就当姐姐什么也没说吧,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啊!”
连惠娘一把抓住林吴氏的手,死命的摇着脑袋,同时还因为死死的咬着唇瓣说不出一句话来,片刻之后,林吴氏感觉到她手里的劲卸了不少,这才反手握住了她的,“算了,算了啊……”
“不,不瞒姐姐说,妹妹我也不是讳疾忌医的人,姐姐的心意我也全都明白的,还烦姐姐代为引见老太爷,妹妹视姐姐为知己,说不定姐姐引见的人就是妹妹命定的恩人呢!”
“好,好,你能这么想我心里真高兴,我这就请干爹过来,你……你且放宽了心,即便这次不成……下次也会有的!”
“嗯,我全听姐姐的。”话间,连惠娘的声音还带着那么一丝强忍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