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白坐在床榻边,双手抱着曲起的腿,将下巴支在膝盖上。
爱他,不介意与人分享,一个眼神便是垂青——这种爱,她不懂。
上一世,爱过的那个人,叫什么?记不清了。
她还记得那个世界,那是一个钢铁与混凝土的世界,她生活在一个叫做二十一世纪的年代。
如今想来,犹如黄粱一梦,那么不真实。可是,记忆实实在在的存在,她怎么也不会相信那是一场梦。
毕竟与生带来的记忆,刚出生就已经懂事,这些都代表着,她与常人不同。
记忆之中那个世界,那个年代,是真实存在的。
况且,还有记忆中的他……
曾经爱过的那个人儿啊,是多久与他相遇?不记得了,只隐隐约约记得那天阳光灿烂,他微笑的脸庞,比阳光更暖。
相伴八年,脸上的稚嫩逐渐褪去。那是她二十六岁的生日,太阳炙烤着大地,盛夏之中他对自己说:“我们不合适,再见。”
不过说来,自己如今真正的年龄,都已经三十八了。三十八年,一晃而过。
还记得那个夏天,明明是阳光炙烤大地,她却如坠冰窖。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她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好几次左脚拌右脚。
终于看到了他的身影,搂着一名女子的肩,上了环城的公共汽车。
停住了脚,止住了泪,收拾好心情,将他的一切彻底从生活中除去。
你要走,我放你走。你若爱上别人,我会安静地退出。若爱我,请全心对待;若不爱,不要挽留我的离去。
在汽车撞飞自己那一霎那,她还在想,你爱过我吗?我对你的爱,又有多深?
不会再有牵扯,只是,多少次轮回都抹不掉那个那个背影,他搂着的人,不是她。
卫清涟说,爱他,一个眼神便是莫大的幸福。可是,为什么?
爱情从来都是自私的,又怎会容得下旁人?
一阵微风吹过,垂落在脸颊的一缕碎发轻轻拂过脸颊。鸢白抬头,眼中无辜之色浓郁——像极了刚出生的小兽湿漉漉的大眼睛。
那人,只是一个背影,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之中。
“夜孤辰,你来做什么?”鸢白的声音如同轻烟,飘进夜孤辰耳中。
黑袍人缓缓转身,传音入密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人总要有气息,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东西。”鸢白静静地低着头,不去看夜孤辰的身影,只低头看着脚尖。
“你可知我今日为何潜入这渊碧宫?”夜孤辰上前,托着鸢白的双手扶她起来。鸢白起身之后却不放开,只是一直握着,强迫她面对自己。
鸢白垂着头,目光躲闪,声音轻飘飘如同一缕轻烟:“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莫不是爱上本殿了,羞害羞了?”夜孤辰说着戏谑的话语,声音一如既往的温雅,似乎极为认真。
鸢白听到这话立刻抬头,定定地看着夜孤辰,良久,暗叹一声,夜孤辰,到底是夜孤辰,不是他。
也是这近距离的注视,鸢白才真正明白过来,夜孤辰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的脸上还有软软的绒毛,胡子还不曾长出,一双眼睛里装满了温润儒雅。
“你方才看我的眼神,倒像是透过我看旁的什么人。不知可否告诉我,那人……是谁?”夜孤辰步步紧逼,丝毫不曾错过鸢白目光中那一抹失望。
鸢白轻笑:“若我说是上辈子的爱人,你信吗?”鸢白垂下眼睫,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行了,我今夜前来,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夜孤辰松开鸢白,行至窗边背对鸢白。“做我的下属,可好?”
鸢白目光一凝,声音中不自觉多了一丝沙哑:“夜孤辰,如今这样不也挺好?我们合作,对付共同的敌人。你可以让我替你做事,我也会乖巧听话。做你的下属?我可不想没了自由。”
听出鸢白声音中的沙哑,夜孤辰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她。可是鸢白低着头面无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
沉默良久,夜孤辰开口道:“不当便不当,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今夜我冒险前来,是有任务交给你去做。”
鸢白走到小几边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随意地开口:“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吧。”
“别的我不要求,但是孟三娘和王婉秋……”夜孤辰声音温润,如温泉一般沁人心肺,只是这话中之意……
“我知道该怎么做。”鸢白将杯子中的水一饮而尽,豪放的动作丝毫没有女子的娇柔,如男儿一般飒爽。
轻轻地将杯子放在小几上,鸢白又说:“夜孤辰,你以后来的时候可别这么光明正大了。我今晚值夜,虽说没有别人一起,可床上还躺了一个你父亲的女人。”
“我要做什么,还需要你来提醒吗?”夜孤辰冷声说完,直接从窗户掠出,消失在鸢白的视线之中。
鸢白冷笑,当初他是救了她,可是若没有他,她也能自救。
若不是当初同情他的遭遇,她完全不必要招惹上这些事情。只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他不是当年的他,她,也不是当年的她了。
想了想,鸢白嘴唇不懂,声音却传入看不见的地方:“安如。”
鸢白面前,一个人影如同烟丝一般快速聚拢而来,单膝跪地,双手拱起:“鸢白大人!”
那人一身白色,在隐隐的光线下流光溢彩,看不出衣服是什么料子做的。
声音与鸢白的声音一样,有一种轻烟的飘渺感觉,偏生除了鸢白,无人听到。
她是一个女子,流光殿殿主的十八卫首领安如。
江湖上无人目睹流光殿殿主容颜,却知晓流光殿殿主的十八卫。十八卫代表殿主,而流光殿的一应事物,皆是副殿主流岚公子莫流岚来处理。
江湖上只知十八卫皆是女子,关于流光殿殿主的性别都不得知。
“你去把朝中各个大臣,和今年入宫的这些妃嫔的资料给我找来,无需太过详细。”
“是,属下领命!”说着,安如的身影渐渐消散。不出片刻,又重新凝聚:“大人,只是您要的资料。”
鸢白伸手接过,淡淡地点了点头:“嗯,你下去吧。”
安如拱手一拜,身体化作烟丝,消散在空气中。
很明显,十八卫的武功与鸢白同出一脉。也确实,这十八卫,是鸢白一把手教出来的,她的路数,与正统武功有些不一样。
挥退安如,鸢白开始看手中的资料——一张薄薄的羊皮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