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流青选了鸢白与喜鹊中间的那个铺位。
流青与喜鹊拉着家常,鸢白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块绣帕与针线,一边听她们说话,一边有一针没一针地绣着。
从她们的谈话中,鸢白得知,这喜鹊是王家小女王婉秋进宫前几日从牙婆子手中买来之人。
得知这个消息之时,流青有些吃惊,原以为,带进宫的都应该是自小在身边伺候之人。当然,鸢白这样的当属例外。
说起这王家,实在不是什么氏族大家,不过是小小的商户之家,说白了就是土财主。
不过当今圣上夜硕寒流落民间之时,与王婉秋之父颇有交情,而王婉秋又身负克夫的名声,这才想法子接了王婉秋随秀女一起入宫。
说起当今圣上夜硕寒,无论是谁都不得不为他的命运赞叹一声。
这位圣上,原是先帝兄弟之子,而这位先帝的兄弟,犯下大错,全家被贬为庶民,也包括这位当今圣上夜硕寒。
夜硕寒在十岁之前,一直接受的是帝王家正统教育,只是在十岁那年,因为其父的过错流落民间。
只是先帝子嗣极少,香火稀薄,先帝驾崩之前,先帝唯一的儿子意外得了急症去世。先帝无法,只好在自己兄弟的子嗣之中挑选了一个来继承帝位。
只是先帝到底心有不甘,在兄弟之中挑选出来好几个孩子,也不册封,任由他们争夺。
有勇有谋的夜硕寒在几个候选人之中脱颖而出,在先帝驾崩之后,受大将军胡光与丞相魏清共同推举,继承了帝位。
流落民间之时,夜硕寒与王婉秋之父王德廉相识,颇有交情。而王婉秋数次许下人家,都在未过门之时未婚夫暴毙,因此落下克夫的名声。
“说起来,当初圣上与先皇后感情当真是极好的。”喜鹊突然感叹了一句。
鸢白一个激灵,一不小心针头就戳到了手指头。压下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叫,侧耳倾听喜鹊要说的话。
只是喜鹊却没有再说,两人岔开了话题。
先皇后……一个民间传闻温和有礼,却是禁忌一般的人儿。
子时。
黑暗之中鸢白睁开双眼,爆发出一道冷光,而后慢慢柔和,变得迷茫无辜。
今日下午晚膳时分,她在饭碗之中发现一张纸条——子时。长春宫东院墙边。三声布谷鸟叫。
刚一睁眼,便听见窗外传来三声布谷鸟叫。
“布谷”
“布谷”
“布谷”
悄悄地起身,白色的纱巾蒙住了半张脸。浅紫色烟丝四散,厢房内便不见了鸢白的身影。
一个全身被黑衣包裹的高大男子,单膝跪地,脑袋低垂。突然间,他的面前浅紫色烟丝聚拢,出现了一个蒙着白色面纱,披散着发的浅紫色衣衫的女孩,正是鸢白。
这个黑衣人,不是当初流光岭的那个黑衣人,却是同样的打扮。
“鸢白大人,请随我来。殿下在落霞宫等您。”黑衣人用传音入密的手法传话,除了鸢白,竟没有一人听到任何声息。
“嗯。”鸢白的声音沙哑,沉沉的似乎要将人压垮。轻飘飘地落在黑衣人耳中,激起黑衣人一身冷汗。
黑衣人不再多语,如一道黑影,在黑暗的角落之中辗转流连,且巧妙地避开了每一队巡逻的侍卫。
黑暗中,黑衣人感受不到身后有任何人的气息,连一丝一毫的波动都不曾有。
可是他知道,鸢白大人就在自己身后紧紧地跟着。下意识地,黑衣人咽了口唾沫,他亦是从那个地方出来之人,自然明白这鸢白大人的恐怖之处。
鸢白大人身为流光殿殿主,却从不让人唤她殿主。黑衣人完全不记得那些唤她殿主之人的下场,只隐约记得,很恐怖。
那个时候,她只说:“以后,唤我鸢白大人。不要问为何,因为问了我也不说。只是……最好不会有人忤逆我,否则……”
长长的音调,阴冷的气质,那般阴晴不定,偏偏是一副迷茫无辜的神色。
鸢白大人住在万蛇窟,除了十八卫和副殿主流岚公子莫流岚,无人敢靠近。
万蛇窟……真的很恐怖,里面是不是真有一万条蛇,他们不知道,只是那密密麻麻却又充满灵性的蛇,总让人毛骨悚然。
而且一切的不合理,都来自于那里。惧怕万蛇窟,不是因为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毒蛇,而是……进去之后,出来会丢失记忆,遍体鳞伤。
最怕之处,是丢失了记忆。
越是神秘,越让人害怕,越让人恐惧。
一柱香之后。
面前是高高的宫墙,黑衣人在黑暗的角落里对着鸢白一拜:“大人,到了。”
说完之后,待听到鸢白沙哑的“嗯”之后,忙不迭地隐身于黑暗之中,缓缓消失。
一阵微风拂过,带起深秋的寒意。宫墙外,已不见了鸢白的身影。
宫墙之内,浅紫色烟丝聚拢,瘦小的身形突兀地立在草丛之中。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从正殿推门出来,正是林桓:“鸢白,进来吧,主子在等你。”
林桓转身,向着一个方向走去。鸢白看了一眼,那边,是厨房,蒸笼里有些不曾见过的糕点。
不知为何,鸢白感觉到有些紧张。只是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紧张。
一步,一步,鸢白走的认真。
仿佛这走路的动作,是需要一丝不苟去完成的任务,不由得丝毫马虎。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鸢白不敢去查探殿内的情形,只依靠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看到了,大殿的主位,有一个人站着,背对门口,站得笔直。
看到这个身影的一霎那,窒息感扑面而来。如同遇上一生的宿敌,不由自主的危机感,身不由己的紧张,毛骨悚然。
可是鸢白依旧走的沉稳,步伐不变,连呼吸都不曾紊乱。只是那种心悸的感觉,仿佛要抽空她的力气。
鸢白停下脚步,不能再上前了。
脚步声停,那人缓缓转过身,温雅如同玉凝成,周身萦绕着优雅的气质。一举一动,都可入画。
“鸢白,我的暗刃,你终于锋利了。”声音如同山泉叮咚,十五岁的少年,倾泻一地的月色光华。
“夜孤辰,找我来,何事?”鸢白声音清冷,低垂眼帘,看不清神色。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今日,太过耀眼了。”夜孤辰,宁云国的大皇子,笑得这般暖。“虽说你我二人是合作关系,可是,怎么说你也是我的下属。那么,你做错事,是否应该接受惩罚?”
“说是惩罚,不如说试探吧?”鸢白抬头,嘴角挂着邪魅的笑意,一双眸,却迷茫无辜。
“是又如何?”夜孤辰伸手取过一只茶杯,缓慢地斟茶,一饮而尽。说不出的优雅,道不尽的风流。
那种窒息的心悸感,更加强烈。
黑暗中,曼珠沙华绽放。鸢白收起眼中的无辜迷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