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每一个人都思考过关于死亡的问题,婴儿由三岁起产生自我意识的同时就开始惧怕死亡,他们甚至询问父母如何才能避免死亡。但事实上,在逐渐成长起来之后绝大多数的人却都产生过自杀的想法,只是最终大部分的此类思想都不了了之。导致这些思想消失的原因有很多,疼痛、物质、亲人或者恋人,有时甚至只是一段相对甜蜜的记忆。
“但我不这么认为。”
“哦?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吗?”她低头沉思,然后重新抬起头,笑眯眯的样子。
“我觉得那是因为他们不够想死。”她站起来,把裙子上的皱褶拍平。“但是我不一样,”她又这么说。
——“不一样?为什么?你想死吗?”
“嗯,但……”
我看不清楚她的脸,也没听清楚她的后半句话。她的发丝被风吹得四散只露出尖利的下巴和略微勾起的嘴角。她张开双臂,风迅速灌满她的裙摆,依稀看到裙子里的一抹春光,我慌乱地低头,听到她淡淡的笑犹如嘲弄。抬起头来眼前是一片空旷刺眼的白。
她跳了下去。从教学楼顶层。
我愕然起身。
(二)
把我的眼光慢慢放远,再将视线向左调整70度,她坐在那里,和这里的每一个学生一样正慵懒地打着哈欠。普遍的蓝白相间的运动式校服穿在她身上似乎有点大了,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身上,这让我有点想笑。
“楚莫!”
我吓了一跳,站起身来,这才发现原来我已经笑出声来了。正盯着我的这个老师是新来的,他的样子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今天班上的女生都能够这么安静仔细地听课,而男生则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过说实在,我比较在意的只有两点,一是为什么他会知道我的名字,二是那个女生正看着我。
“难道我讲课的方式太有趣了?”
新来的男教师好像并不怎么生气,我甚至觉得他隐隐有些笑意,当然这也许只是我的错觉,毕竟他并没有什么理由为一个上课突然发笑的学生感到愉悦。
“嗯,或许。”我这样回答。
班上的同学正在窃窃私语,余光里看到她转了回去,高高束起的马尾在空气里划过一个半圆形的弧度然后轻轻晃动。我顺着她的方向稍微转了一下,还是没有看清楚她的样子,有点可惜。
“看来是因为这课堂上有什么更吸引你的东西呢!”男教师笑起来,他的目光已经转移到那个女生身上。我有些懊悔,尤其是在听到四下里不断酝酿发酵的细细笑声。
“告白!”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然后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原本压抑而隐秘的笑声在空气中压缩膨胀,突然爆裂。有些尖锐、有些刺耳。我转头看向她的方向,她单手托着下巴,眼神很淡很淡,她没有回头看我。
“楚莫你是不是喜欢林水啊!”好事者又这样补了一句,话尾处有浓浓的笑音,饶得心里发痒。
这个课堂有些混乱,整整45张面孔都满满带着笑意。这笑意里有好奇、有嘲弄甚至有些不怀好意。那个男教师终于开口说话,没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强调了一下课堂纪律,他看起来依旧不生气反而很是愉悦。
随后这场莫名出现的混乱被下课铃声一下子冲散,不知所踪。是的。是不知所踪。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出奇地并没有成为八卦分子嗑瓜子时谈论的话题。
我喜欢林水吗?我看向她的位子。她正在收拾东西,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抬起头笑眯眯地朝着那个方向招招手,但笑意很浅。她的肤色很淡,五官却出奇的精致,不得不承认她很漂亮。
我喜欢她吗?我轻轻问自己。
可是。
她是谁?
(三)
“快下来!别站在那!”
“为什么?”她转过头来看我,有点调皮,有点疑惑。
说实话我很紧张,甚至忍不住想要哆嗦,我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被压抑得很轻很轻,这使得我的声音带有一些哄孩子般的柔软,“下来!那儿很危险!”
她又笑了,转过身顺着天台那条狭窄的边缘向前行走,她的脚步很轻盈,每一步都带动着过膝的裙摆,一下一下飘动、跳跃。
“才不想听你的话呢!”我听到她这么说,声音里的笑意似乎又浓了几分。
“你不害怕吗?”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害怕?”
“因为……因为掉下去的话,你会死。”
“嗯?”她停下脚步,裙摆依旧轻轻晃动着,清秀的眉毛微微皱起,似乎很迷惑,然后她小声呢喃,“会死?”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有些心疼,我开始向她走近,脚步被放得很缓。“所以快下来!下来就没事了!”我这么说。
“真的吗?”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又很快的暗了下去。耳边的风声加大,她的发丝被风托起,几乎遮挡住整张面孔,但我可以看到她在笑,她又恢复了那淘气的语调:“但我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你想死吗?”
“当然不想,可是……”
她的身体开始向后仰,我快速向她跑去。
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我就能握住她的手。
耳边呼啸的风声将她的最后一句话托得很轻很轻,她说,楚莫,你知道我是谁吗?
——是啊,你是谁呢?
——对了,你是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