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是之低头一看,见身上穿着百衲衣,脚下一双草鞋,浑身一阵酸臭味,活脱脱乞丐模样。他觉得头皮有些痒,忍不住去挠。挠着挠着,他手指间感觉捏住了什么东西,拿眼前一看,细细小小的一点。并不认识,但却能猜到,是虱子。
他想吐……
正在这时候,有一队捕快走过来。他们穿着号服,带着凉帽,隐约能看到帽子下面藏着的金钱鼠尾巴,手里端着枪,枪头冲前,一边走一边把挡道的人赶到一边,嘴里还不住的骂喝。
远远见到子是之,捕快眼中止不住的厌恶,紧走几步来到他跟前,枪杆子一举。还没明白过来要干什么,一竿子抽在膝盖上。
子是之吃痛,站立不住,一声惨叫就摔在地上了。
“你怎么打人!”子是之口中带着哭腔,太疼了。
捕快见子是之不老实,照他后背又是一下:“打得就是你!”说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跟粗麻绳,几下把他捆严实了,挑出一个头来,攥在捕快手里。
子是之又惊又怒。他刚来这儿还没闹明白在哪什么时候,紧接着就被抓起来了。我犯了什么罪?!他可不敢问出来。刚那两下让他明白,这里可不是现代文明社会,官差打死人可是不用偿命的,更何况他现在不过是一个乞丐而已。
唯有闭上嘴巴,多看少说。
捕快手里抓着绳头,一扽,绳子收紧,勒到脖子喘不过气来,为了喘气顺畅脖子就不得不往前伸,或者往前走几步。这样一扽一扽的,捕快就像牵骡子一样,一路走远了。
子是之觉得好屈辱,可哪有什么办法。那绳子不知道怎么系的,挣扎没用,不仅没松掉,反而紧了不少。挣扎了好久,无济于事,子是之就放弃了,打算静观其变。
一路来到衙门,捕快从一旁的小门进去。刚进门,迎面便见一个穿着马褂、八字胡,差不多有个三十来岁样子的男人。
捕快赶忙上前见礼,口称“徐师爷”。
徐师爷瞥了一眼捕快,又瞥了一眼子是之,眉头一皱,语气不爽:“怎么还有这么不开眼的乞丐。”
捕快小心回答说:“这几天街道上本没有了的,只是今天突然多出他一人来,想是外地来的。”
徐师爷不悦:“外地来的怎的?莫非他外地来的就便宜了?可就这几天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这事做好。若出了半点差池,我禀明了老爷,革了你的职。”
捕快听了冷汗哗哗的,连连称是。
待师爷走远了,捕快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手中麻绳狠命一拉,脖子差点拉断:“走快点!”
一路顺着墙根走,来到衙门最后面,见到一扇门。门是厚重铁门。两扇门板上各雕刻着半张虎面。虎眼做钉,虎牙做环,两扇门板合上,正当中便是一头狰狞吼叫的猛虎。抬头看门上,墙上有大大的一个“监”字。
这是县衙的监牢。
捕快开了门,手中麻绳一扽,领子是之进去。他见监牢并不大,总共只有并排三个监房。最左手边的一个,打扫地极为干净,地面上铺着干草。里面的人,没穿着牢衣,而是青色单衣。宽衣深袖,行走间似饱读诗书的文人。无论怎么看,都与这监牢气氛不搭。
中间一个牢房,跟左手边的没什么两样,只是地面没有干草。里面的人,身穿短褐,脚下布鞋,一脸络腮胡。他身前摆着小几,几上是几盘酒肉,正吃肉喝酒。似是感到了子是之的目光,他抬头看了一眼,就不再理会了。
最右手边的监牢,可就没这么好了。角落里摆着马桶,好在有盖子,味道不是太冲。地面只能算平整,有厚厚地一层土。但土并不会扬起,里面有红的白的黄的令人可疑的物事。监牢里密密麻麻的都是人。这些人衣不蔽体,浑身散发着恶臭,一个个坐在一边,捡头上的虱子吃。
子是之想吐……
捕快打开右手边监牢的门,一手扽麻绳,一手推他后背,就要把他拥进去。监牢通透,可门一开,他恍惚觉得一股恶臭铺面而来。再见那些一个个看着他,一手在身上搓泥球,一手掏摸着两腿之间,他便感觉那眼神仿佛饿狼,要把他吃掉。
他突然极恐惧,掰着门框死活不进去:“我犯了什么事!你们不能抓我!我不进去!我不进去!我不进去!”
捕快一掌打在他后脑,打得他眼冒金星头昏眼花站立不住:“到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给我老实点。”说着就把还晕着的子是之往监牢里拖,一边踹人:“都给我老实点,过几天自然放你们出去。要是耍什么动作,小心吃苦头。”
他把子是之扔一角落里,就要去绑他的手脚。却听有人说:“这位官爷,我这还算宽敞,让这小兄弟来这儿吧。”
捕快一看,见说话的人是最左边牢房的那人,连忙点头哈腰,笑容满面:“爷这么说?真是这小乞丐的福气。只是这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又不懂规矩,怕是扰了爷。”
那人笑说:“不要紧,我看这小兄弟顺眼,让他来我这儿吧。”
这位爷虽说貌不惊人,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可是城里黑道有名的人物,平常兄弟们看到他都要陪着小心。若非这次事情太大,也不会将他小心地请进牢房来。即便这样,每天也得小心伺候,战战兢兢。
捕快不敢再说,只恶狠狠地对还晕乎的子是之说:“你好福气啊!”眼中却不禁怜悯,落在那人手里,不把这小乞丐榨出脑浆子来,他岂会罢休?
将子是之带到那人身边,捕快见那人看小乞丐像看珍宝,又像看货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连忙退下了。
这人见子是之被这一番折腾,竟昏厥过去了,想来是肚饿体弱的缘故。他之前见捕快带进一个人来,本不在意,只是后来看见小乞丐面貌。见他满脸污泥,浑身臭味,却浓眉墨眼,五官端庄,他心念电转有了个想法。如今凑近了再看,那想法更明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