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美丽的事》好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不知你第一次看到剧本时是何感觉,是否马上产生了创作冲动?何美丽这个角色有生活原型或依据吗?如此博大的胸怀且深挚的母爱,面临挫折和困境时,她坚忍地挣扎着,从未绝望,在她身上演绎着中国人的主流价值观,多少有些理想化色彩;同时她又很现实,身上也有不少缺点。你是如何把握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关系,让人觉得真实可信的?
倪萍: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就不曾怀疑她的真假。艺术作品从来都不是纪录片,在生活的基础上进行艺术加工提炼才可出炉。生活中无数个何美丽塑造了《美丽的事》中的“这一个”何美丽。中华民族是个有大爱的族群,也许你我身上没有,但是有人身上有,他们被称为美丽的人。我崇尚这样的人,尽管我有许多缺点。
我的崇尚都融入我的表演了。在拍摄的三个多月里,我每一天都很沉重。我被何美丽震撼,被她打倒,被她唤醒。姥姥说:“人要是不知道自己高矮,和人家比比就知道了;要是不知道自己胖瘦,上秤称称就明白了。”我把姥姥说的最大白话又最是真理的语言称之为“姥姥语录”。我创作的过程就是每天跟何美丽比高低,每天提溜着良心上秤称的过程。这个世界就是有品格伟大和渺小之分,有奉献和索取之分。
这样的比较和用心体验,表演就淡而又淡了,她的可信程度也大大加强了。理想是何美丽,现实是我倪萍。这两者之间是观众心中架起的那座桥梁。
一个伟大母亲是被生活逼出来的
老杜:《美丽的事》表现了母爱的光辉,从迎接新生命的护士长,到含辛茹苦抚养九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子女,你如何把握对他们既疼爱又不溺爱,有时甚至很严厉,并动用了体罚手段。这些情节除了编导赋予的以外,你作为表演者有何发挥和创造?
倪萍:这要感谢导演杨亚洲。他是一个接地气的导演,又是一个骨子里有浪漫情怀的人。他有一个不麻木的灵魂,有一双善于寻找的眼睛。生活中所有的美与丑他都同步感受到了,却在心里滋养着善与爱。于是他的作品就明显地张扬着理想与美好。这种美好是有过程和说服力的,就是你们评论家所说的“深度”。
何美丽从一个护士长成为九个孩子的母亲,这个过程是编剧和导演下了大力气的。她的个性决定了她一生必定磕磕绊绊地走下去。换成一个张美丽她绝不是这个结果。导演在塑造这个人物上给了我许多“扶手”。比如,我用鸡毛掸子打孩子那场戏就是导演加的,原剧本就是打。导演说他认识一个做后妈的,这个后妈跟他说:“我不是个真正的母亲。如果是,依我的脾气,这个孩子早让我打N回了!”导演说你要演出后妈的打。天啊!后妈的打怎么打?表演是需要很具体的体现啊!于是导演给了我现在的演法,包括台词。何美丽打完孩子后把十七床搂在怀里,举着鸡毛掸子说:“我打你们之前试了试,用这头打疼(指把儿这头),用这头打轻点。你们要都是我亲生的,我就用这头打了(指把儿)!”这么真实的台词,这么震撼的话。母亲是什么?人性的光辉是什么?不都是这些看似平淡,却又扎人的人话吗?
这个过程的真实可信完善了这个美丽的人。她不是高大全,她放弃爱情,养育九个孩子的过程你能信服。善是需要被挖掘的,每个人身上都有。何美丽成为伟大的母亲是被生活逼出来的。
我演这个人物不困难,是因为这些过程都有它的过渡,我在过渡中寻找她的合理性。当然我也庆幸我内心深处还有一汪净水。无论周边多么乌烟瘴气,我还相信真善美。人家即使欺骗了我,我也心存一丝希望,相信他不是故意的。他骂了我,我仍相信他是因为不了解我。这不是装傻,这是天性。有时也想改改,但本性难移。老杜,十几年前咱们就作过深度采访,这些年我除了岁数大了那么多,其他还是老德性,骨子里什么都没改变。哈哈,不知是对还是错。
在一个最棒的创作团队里没理由演不好
老杜:我也觉得你没改变。当然是不变好,因为这是一个公众人物难得的素质。回到《美丽的事》,剧中的何美丽是母亲是妻子,还是朋友和情敌,她与每个人的关系都是以不同的态度和方式处理的。请分别谈一下你与英达饰演的袁航、周小斌饰演的李大河、王劲松扮演的孟步云之间的对手戏吧!
倪萍:英达、周小斌、王劲松都是我遇到的最职业的演员。他们的对手戏极大地帮助了我对何美丽的塑造。编剧很会设计人物,导演很会选演员。三个人物职业、性格区分得很鲜明,三个演员的气质与外形相差很大,何美丽合情合理地与他们纠结一生。
何美丽的婚姻和爱情在理想、现实与无奈中被这三个男人裹挟着往前走,这是编剧的本事;在纠结中又不断彰显人性的美和丑,这是导演的本事;裹挟和纠结的分寸恰到好处则是三个男演员的本事。我在与他们三人的对手戏中常常忘了他们是英达、小斌和劲松。生活中我们太熟了,荧幕上的人物却是陌生的。他们给我最大的帮助是交流。你可以看他们的眼睛,因为那里有灵魂。现在这样的演员多值钱啊!
和劲松的许多场戏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看了会心碎。小斌的戏总是给你许多意外,让你惊喜。他是带着对手向前走的男演员。你给他一个撑杆,他总是跳得比你高。英达是我很欣赏的一个演员,他真的与众不同,他演的人物别人不可复制。他人物后面有人物,他有严谨的逻辑思维,但呈现出来的又是那么生活那么松弛的状态。水涨船高,我周围的演员都很给劲。迟蓬、傅羽嘉、也天,包括年轻一代的杨博他们都在用心创作角色。从这个意义上讲,何美丽是大家塑造的。在这个摄制组演戏很幸福。最棒的摄影,最佳的灯光,最好的舞美,录音、道具、化妆、服装……双机拍摄,轨道车和轨道机不停地运动,你只管在这里生活如同平常,你还有什么理由演不好呢?
演员的职业魅力就在于体验不同人生
老杜:斯坦尼说过:“要爱心中的艺术,不爱艺术中的自己。”在这方面你的表现可圈可点。一个曾在央视荧幕上影响观众十几年的著名主持人,你平时就不施粉黛,素面朝天,荧幕上更达到了“忘我”的境界,不顾个人美丑,人物的喜怒哀乐,情感发泄毫无障碍。如《美丽的事》中,李大河死后,你在丈夫遗体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更有一个令人难忘的拍打亡夫面颊的动作,将亲人间的生离死别之情推向极致,催人泪下,产生了强烈的艺术震撼力。请谈谈你在这场戏中的表演过程和心理感受。
倪萍:哈,如今表演上谁还提斯坦尼呀?这部戏许多同行看了都大加赞赏,有发短信的,有打电话的,网友也好评如潮,我心里也是欢喜一阵。演员创作一个角色,如同母亲生了一个孩子,自然是盼望人们夸奖,我亦如此。毕竟十月怀胎付出了很多。想想创作的那几个月,何美丽把我倪萍折磨得死去活来几个来回啊!我没有一天敢慢待过她。李大河的死,十七床的牺牲,袁航的背叛,大黑的吸毒,索丽华的精神分裂……我个人不曾有过这么具体的打击,可人性是共通的。
你说演员这个职业到底是什么这么让你欲罢不能?真的不仅仅是红地毯,还有红地毯之前的那些别的职业永远无法给予的体验的魅力。你可以过几辈子的人生,你可以品尝一切假设。对于一个心底里充满理想和浪漫的人来说,演戏,创造角色是一种补偿。
当然这里最重要的是导演的审美取向。我哭李大河那场戏,大鼻涕流了二尺长,一般导演就要停了修妆了,不美呀!或者后期干脆剪掉了。但杨亚洲把这些留下了,他说这是准确的。何美丽的天塌了,天塌了的人什么形象都可能出现。
脚踏实地做好眼前的事
老杜:记得我第一次采访你是1988年,你在“大众电视金鹰奖”上获得最佳女配角时。九十年代初,你选择了央视《综艺大观》主持人的工作并一度大红大紫。在你事业最辉煌时,你却选择了急流勇退,重返影坛,塑造了一系列具有东方传统美德的普通劳动妇女的形象。你为何要做这样的放弃和选择,对离开央视舞台有没有失落感?你认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倪萍:坦率地说,选择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对或者错。我一直坚信,不期许“绝对”这两个字,你就不老生活在后悔里。世上哪有绝对的事儿?得到一些失去一些才是正常的。什么都想得到什么都不想失去,那你就永远拷贝生活。重复啊,重复的日子是最保险的。对我来说,从没把过去的辉煌看成是真正意义上的辉煌,也从没把未来想成是我要去追逐的那一份辉煌。我也有秘诀,这就是人人都明白的一个道理:脚踏实地地做好眼前的这一件事。这几年拍的戏几乎都获奖了,我已经获了八次最佳女演员了。确实运气好,也确实努力了。如果我再次拿起话筒做个主持人,我依然相信我还不错。我心里有一个底线,我知道我会努力。努力的人做什么事都会成,只是成的目标你心里要有数。你如果只想做姚明,做刘翔,当巩俐,那你只能永远觉得失败。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众”这三个人还有高有低呢。客观和公正不是对别人要求的,要对自己讲。我心态一直很好,获奖了我也不觉得就是应该的,没获奖我也知道自己是个好演员好主持人。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再了解自己的人了,不是吗?
挣得多就该捐得多
老杜:有人说,“舞台即人生,人生即舞台”,你如何理解这句话?你是否认为,要演一个好角色必须首先要做一个好人?你如何看待名誉、地位、金钱和享受?另外,2008年汶川大地震,你慷慨捐出一百万元,被称为“最美丽的女人”,请谈谈你当时的认识和感受,以及一个公众人物参加公益事业的必要性。
倪萍:绝对不是。那些在银幕上留给大家印象深刻的“坏人”都是很了不起的大演员。而且这些演员大多是生活中极善良的人。这也是演员这个职业充满神秘感的一个原因。所以一些网友觉得何美丽这样一位伟大的母亲是因为我的善良才演绎得这么好,实在是让我自愧呀。但何美丽给了我很多人生的启示,这是真的。创作过程一直感动着我规范着我。人内心都有向往好的源泉,你要有参照物,近朱者赤嘛!为什么我们向往把孩子送到一个好学校?
至于汶川地震捐款这件事,实在不该再提了。“一个人不偷东西还需要表扬吗?”——姥姥语录。挣得多,就该捐得多,这也是我当初最朴素的想法。那天确实是还在山西的太谷拍戏,是从拍摄现场直接去机场的。临上场,杨博(《美丽的事》里饰演成年白鹤鸣)还对我说:“阿姨,向灾区人问个好。”这一句普通的话,竟让我的眼泪一下子涌出了眼眶。感动啊!一个80后的海外留学生,红着眼圈说了一句这样温暖的话(这是个平时话不多的孩子)。是我们那时感情太脆弱了,还是灾难还原了人性?那几天一直有人让我去灾区演出,我说死伤那么多人,我别去添乱了。论背伤员我不如战士,论抢救我不如医生护士,我没用啊!只剩下拿钱了。那些天我们《美丽的事》也没停工,但摄制组没有了往日的欢笑。重新审视生命,更努力地工作。
慈善是一个社会最基本的行为,有能力的人都该和慈善有关。慈善也不该称重量,看大小,重名分。一个有十块钱的人拿出三块钱帮助别人也是了不起的慈善。个人做慈善高调低调都有其作用。
别因“御用”我耽误了杨亚洲
老杜:能否谈谈你与杨亚洲导演的合作关系,我觉得他的艺术理念和追求非常适合你做女主角,你在乎有人称你是他的“御用”女演员吗?
倪萍:过去不在乎,现在在乎。不是在乎人们的言论,而是担心长此以往会影响杨亚洲的创作。杨导是一个创作上极其认真的人,他的艺术之路其实很宽泛。你也许不信,他可以拍喜剧,他当年给冯巩拍的电影《没事偷着乐》多好啊;他又可以拍时尚剧,袁泉、姜武他们当年的《爱情滋味》多好看!前几天我们还聊过,把我这个“御用”演员放下,开拓杨亚洲原有的市场,别因我这个“御用”耽误了他。哈,你看我都开始行动了,已经接拍上海江海洋、江传荣导演的戏。其实他们找我演的这个人物依然和杨亚洲用我的这些类似,可见我被他们定型了。
真实地说,这些年跟杨亚洲拍这些戏,我从未轻松过。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上走,用生命演绎这些角色。我努力了,也没辜负杨亚洲作为导演的期望。我常开玩笑说,同一个角色,你可以找任何演员来和我PK,我一定是胜者。但我内心清楚,我这些角色在杨导手里,任何演员都不会比我差。公平地说,导演付出了很多,给了我很多。这也是为什么朱媛媛、周小斌、陈建斌、袁泉、何冰、小陶虹、牛莉、刘莉莉、彭玉老师他们多次和杨亚洲导演合作的原因。大白菜在不同的厨师手里炒出的味道不一样啊!
关于写书:一直写着该出时就出了
老杜:在名人出书热中,你的《日子》曾风靡一时,也使人看到你在文学方面的造诣,近来你还有出书的计划吗?据说你计划年内完成三件事:一部电视剧,一台好节目,一个好博客,你完成得怎样?另外,能谈谈你今后的安排和计划吗?
倪萍:一直没停地写了些东西,放着,存着。对我来说,写东西只不过是自己跟自己说话的一种方式而已,到该出书的时候就出了。
但我主持的一个新栏目推出了——《婆婆妈妈》,一个民生百姓的栏目,力图做到“大人物说小事,小人物说大事”。
一部好戏寄希望于《女人牛丰收》,讲一个带有喜剧色彩的东北女人牛丰收闯荡上海的故事。
一个好博客随着《婆婆妈妈》的开播也诞生了。我希望它点击率高,好看!
)第四节 白岩松:与世界对话要讲究方式
白岩松回来了,从大洋彼岸的美国,那个号称全球最强大最富有的国家,如今正在金融危机的阴影下苦苦挣扎。
在一般人的想象中,美国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事实果真如此吗?《岩松看美国》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这是白岩松和他的团队在华盛顿、纽约、新泽西、底特律、波士顿的“旋风”式采访行程中,通过多角度、全方位、近距离接触美国社会后获得的信息。无论是对美国商务部长骆家辉、花旗集团董事长威廉·罗兹、NBA总裁大卫·斯特恩、新闻集团主席默多克的专访,还是对美国校车、食品医药和枪支管理、公共图书馆的实地考察,无不撩开美国社会的冰山一角,使人看到全球金融危机下美国的经济、政治和人文状况,其中有许多值得我们思考和借鉴的经验。
早在白岩松身处美利坚时,有关他在耶鲁大学演讲的趣闻便不胫而走,如一上讲台就开玩笑说,如有反对者扔鞋,最好扔43码的,而且是一双;然后又以叙述自己成长故事和圆梦过程的精彩演讲,倾倒了不少耶鲁女孩。耶鲁,被誉为美国总统的摇篮,连续三届美国总统——老布什、克林顿和小布什均为耶鲁毕业生,因此白岩松在演讲中诙谐地比喻说,“过去二十年,中国其实是在跟美国的一所大学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