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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

重见光明之后,她每日都是兴致高昂,欢喜雀跃,拉着絮儿跑上跑下,一刻也不肯闲着。林中玉见她如此快活,也很是欢喜,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心底的隐忧却是愈发深浓。

无论爹爹取道何处,从天武门到听雨楼,绝对不会用上这么长时间啊!从去年九月底开始,现在都已经是七月份了,整整十个月过去了,为什么还是一点儿音讯都没有呢?

他自然相信南宫翰的武功,可是天道无常,却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他信步走出来,听到外面一阵欢笑声,不由得循声走了过去。

这时候的天气,本是很热的,但是因为她们住在山上,林木繁盛,山风习习,自然是比别的地方凉爽很多。

但是屋内还是过于闷热了一些,这一走出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头郁结也似乎消融了许多。

穿过园子和重重山石,远远就看到林香月手里牵着一只大风筝,一边转动着手中的线线轴,一边仰头望着碧蓝一泓的天空中那只白色的大蝴蝶风筝。絮儿在旁边欢喜的鼓掌道:“好高啊,好高啊,姑娘,再放一点,很快就要飞到云里去了!”

越是高空,风越大,林香月只觉得手中的线绷得紧紧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空中拽着她一样,她忽然想到了钓鱼,有些好笑道:“絮儿,你说天上会不会有个神仙正好看到了咱们的风筝,然后就像钓鱼一样从上面拉扯这根线,然后把我拉到天上去?”

絮儿捧腹大笑道:“姑娘你也太逗了,就算有神仙,那也没用的。因为咱们的风筝线实在是太细了。”

“你再放高一点,那线马上就断。”忽听的一个声音响起来。林香月回过头看到正缓缓走过来的林中玉,没好气道:“哥哥你能不能别这么扫兴啊!才不会呢!”

说话间只觉得手中一轻,只听得絮儿惊呼道:“哎呀,真的……姑娘你看,线断了……”

林香月抬起头,就见高空中那风筝已经离开了线的束缚,被风托着,飘悠悠的向山下的方向飞去……

她仰着头,看那风筝越飞越远,直到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

林中玉微微笑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林香月忽然将手中的线轴掷在地上,赌气道:“你好讨厌啊,都怪你乌鸦嘴,不理你了。”然后转身往回走去,絮儿忙跟了上去。

林中玉无奈的摇头,这丫头,真小气,不过就是一只风筝而已,至于吗?再说了,那风筝还是他做的呢!

但是女孩子本来就是很奇怪的,她们不想讲理的时候,即使你再怎么理直气壮,也不要和他们讲理。

就是为了那件事,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林香月也是不理人。林中玉一边笑着赔罪,一边给她夹菜,道:“小月儿,你就别生气了。算我错了还不行吗?”

林香月鼓着腮帮子,道:“什么叫算你错了?本来就是你错了啊!如果不是你,风筝的线怎么会断呢?”

林中玉忍着笑道:“难道就是因为我一句话它就断了吗?我哪里有那么神?”

林中月道:“本来就是怪你啊,谁让你是乌鸦嘴呢!本来我们放了半天都好好的,怎么偏生你一说要断了,它就真的断了呢!”

“啊,我是乌鸦嘴。”林中玉笑着道:“以后我绝对不说丧气话,好不好?”

林香月也笑了,其实她并非不讲理,自然也明白那线最后肯定是要断的,因为她从来没有把风筝放的那么高过!但是那会儿正在兴头上,林中玉那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无疑是让人很扫兴,所以自然而然就归罪于他了。

“道歉是没有用的”她歪这头,眨了眨眼睛,笑道:“除非……”

“除非我再做一只,是不是?”林中玉接口道。

“真聪明!”林香月笑的眉眼弯弯。

然后夹起一只鸡腿放到他碗里,道:“来,多吃点,辛苦你了。”

林中玉忙道:“不辛苦,不辛苦,小菜一碟。”不想林香月却是眼睛一瞪,哼道:“什么意思?你这不是再嘲笑我吗?既然是小菜一碟的事,为什么我就不会呢?”

絮儿忙低下头扒饭,生怕引火上身,女孩子每个月都会有那么几天火气不较大,比较烦躁的,所以千万不要去招惹她。她一边暗中给林中玉使眼色,一边偷偷瞅着林香月的脸色。

“你干什么呢?”林香月转过脸,挖了她一计眼刀,“背着我挤眉弄眼,难道你很赞同他的话吗?”

絮儿忙道:“天地良心,怎么会呢?公子那是谦虚,姑娘你就别乱想了。”

林中玉本就性情温和,何况对她更是言听计从,哪里会动气?所以不管她怎么无理取闹,他都是慢悠悠的无动于衷,以不变应万变!

吃过饭后,絮儿将林香月送回房里,然后才回来收拾碗筷。林中玉要过来帮忙,她忙推辞道:“不用不用,公子你去忙你的事吧!”

林中玉笑着道:“要不,我去给你家姑娘做风筝?连夜做好,看她明天还有什么说的!你一会儿洗过碗之后打点浆糊啊!”

絮儿笑着应承道:“好的,要是明天做好了,姑娘定然高兴。”

林中玉忽然凑过来,愁眉苦脸道:“我怎么发现她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无理取闹无事生非的世间啊?你发现没?”

絮儿不由得红了脸,糯糯道:“那、那其实、其实……很正常啦,女孩子都一样。以前我侍候四姑娘的时候也是这样啊,别看她那么好脾气的一个人,闹起别扭来,也是让人招架不住呢!”

林中玉不由得好奇起来,拉过椅子坐在旁边道:“小倩也会使性子?这真是奇迹,你倒是说说,她耍起脾气是什么样子啊?”在他的心里,韩小倩最是懂事乖巧温柔听话,怎么也是无理取闹无故发火吗?

絮儿一忙忙活,一边笑着说道:“有一回她要喝开水,我们忙给她端了过去,但是她却嫌太烫,所以就在那里晾着,但是一会儿就凉了,于是又让我们重新去烧!如此往复,一杯水换了十来次,一整天她什么事都没干,就给一杯水找不是了。到了晚上,还把我们几个召唤起来,温言软语的训导了半天,就是关于开水的事!但是事后我们都没有听明白她想表达什么意思!”

林中玉用手撑着脑袋,笑着道:“这倒像是她的作风啊,不温不火,折腾你半天你还云里雾里呢,哈哈哈!”

絮儿继续说道:“还有一回呢,四姑娘一回来就到处转悠,然后把我叫过去,说你没有发现怎么这里的帘幔颜色都太怪异了吗?我当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忙问道那么是不是要换呢?她咬着手指想了半天,说那就都换了吧!我就立刻问她要换成什么颜色的,她说换成黑色或者红色吧!当时我可是一下子愣住了,二公子你能想象的到我们那里到处都是黑色或者红色的帘幔飘舞是什么样子吗?”

林中玉饶有兴趣道:“真有这回事吗?我倒是从来没有见过呢!”

絮儿道:“没办法,她是主人,说要换,我们也只得换啊!但是红色还是黑色呢?这两种颜色都是、都是让人无可挑剔啊!后来我们几个商量,觉得还是用黑色吧!虽然黑色有些诡异,但是红色未免过于太恶俗了吧?人家不知道还以为凤凰台要办喜事了!结果我们用了一整天的时间,终于把阁子里的纱幔全都换成了黑色的绉纱。但是晚上四姑娘一回来,站在门口就惊叫道‘你们这是在办丧事吗?’她很嫌弃的绕了一圈,一边摇头一边说着太难看了,太难看了,还是换回来,马上换回来,不然我晚上连觉都睡不着。于是,我们又开始秉烛忙活。当然,那晚上四姑娘也睡不成觉,因为那着实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我们都在悉悉索索的忙活,她哪里睡得着啊!”

林中玉还真是大开了眼界,道:“那几天小倩一定是太闲了吧!”

絮儿道:“才不是呢,门主给她派了任务,她忙的昏天暗地的。”

林中玉奇道:“那为什么还没事瞎折腾呢?”

絮儿的脸又红了,声音低如蚊蚋,讷讷道:“因为、因为她那几天肚子疼!”

林中玉更加奇怪了,道:“肚子疼?生病了吗?那不是需要静养吗?怎么还会那么精力旺盛呢?”

絮儿在心里斟酌了半天,实在不知道该跟他怎么解释,忸怩了半天,才说道:“姑娘这几天也肚子疼!”

林中玉呼的一下站了起来,道:“你怎么不早说?可要找大夫?”

絮儿忙摇手道:“不需要,不需要找大夫的,过几天就好了。你没看到我这几天还给她炖了红枣桂圆汤吗?”

林中玉道:“啊,你说那个能治病啊?”他忽然皱起眉道:“怎么回事啊?小倩每个月肚子疼,月儿也肚子疼,这究竟是什么病呢?我得去问问大夫。”

絮儿窘的不行,不知道是否应该提醒他,只是来葵水了而已。但是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当着一个男人的面,这样的话还真是说不出来,只得作罢。看着一切都收拾好了,忙道:“那我去打浆糊了。”然后逃也似的匆匆跑了。

林中玉也回到了书房,拿起一卷书徐徐的看着,一边思量着该做个什么样的风筝呢!蝴蝶、蜻蜓、雄鹰这些样子都太多了,应该做一个别致的,让她一看就会开心的。

掩卷沉思了良久,忽地心生一计,眼中不由得绽开了笑意。

他取出纸张铺在桌上,然后磨墨调颜料,做好一切之后就开始执笔画了起来。

本该是很快欢快的一件事,但是他的脑海里却不知为何浮现出了多年前父母分离兄妹失散的那个情景……

十五年前的听雨楼,到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楼下有一大片兰花圃,到了春日兰花吐蕊,就能看到丛丛绿叶间那星星点点般紫色的花朵。

紫色是林紫幽最爱的颜色,她常年都只穿紫色的衣裙。这个世间,能把那种集高贵、优雅、浓郁与深沉为一色的颜色穿出韵味的人里,她无疑是最出挑的一个。

无论是浅紫、粉紫、嫩紫还是深紫,她都最喜欢。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她就开始学习女工针线和裁缝,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天生什么都会的人,所以也没有什么都不会的人。曾经无忧无虑、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外仙子,有一日降临凡尘,却也是无可避免的要与衣食住行这些东西打交道的。

也是因为日子实在过于单调,所以能找点事情来做,然后让生活变的多姿多彩,又何尝不可呢?她本就心灵手巧,所以没过多久就学会了针线女工,又到山下的村寨去和那里的灵巧妇人学习裁缝制衣。

她的技术虽然算不上绝顶,但是却也过得去。女人天生其实就该与女工刺绣这些东西为伴的,她也渐渐发现了自己兴趣所向。那之后,无论是她的衣服还是孩子们的衣服,都出自她的手中。

她从来就不喜欢红红绿绿太过花哨的颜色,所以母子三人的衣服从来都是素雅清新的。

兰花圃的另一边则是两棵婆娑匍匐的葡萄树,因为年深月久,已经长的非常茂盛,顺着架子攀爬,绕成了一处天然的凉棚。那葡萄树下有一堆石头,因为潮湿阴凉,所以背阳的那一面生出了毛茸茸的青苔。

“你看,哥哥,那就是娘刚才绣的花!”一个粉嫩嫩水灵灵的小女孩子,眨巴着黑宝石般闪亮的眸子,用白白胖胖的小手指着那石缝间的一株小花道。

那浅紫色的小花有五个花瓣,中间是雪白的花萼和嫩黄的花蕊,清幽秀美,从那石缝间探出,虽是孤绝一枝,却有种一枝独秀的美。

“是啊,娘最喜欢紫色啦!”旁边一个比她足足高了两个头的男孩子说道,牵着那小女孩说道。

那男孩子看上去七八岁的样子,生的白白净净,眉清目秀,很是文雅懂事的样子。女孩子明显小的多,一双弯弯的眉毛浅浅淡淡的,两只湛亮漆黑的眼睛竟比天上的星辰还要美丽,小巧可爱的鼻子,花瓣一样粉色微翘的小嘴巴,粉嫩嫩的两腮鼓鼓的像两只小包子!

那男孩脸色白里透红,很是健康。但是小女孩的脸色却是晶莹透明的白,如冰似玉,竟然看不出一丝血色。

男孩子一手揽着女孩子,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两人一同看着那朵幽幽的小花。

“呀,紫色的蝴蝶!你看,哥哥!”女孩忽然惊喜的叫道。

果然,就见一朵铜钱般大小的蝴蝶翩翩飞了过来,停栖在那多小花上,蝶翅轻盈的忽闪着,竟如同花瓣一样。

“小月儿,哥哥给你捉住它好不好?”见她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芒,男孩子不由得摩拳擦掌道。

“好啊,好啊!我要把它送给娘,让她绣一只同样的到我衣服上。”女孩子拍着手掌道。

“来,你站在这里不许动啊!那边石头滑,踩到了要摔跤的。”男孩将她领到了一边嘱咐道。女孩子乖顺的点头,道:“我知道了。”

男孩子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爬上了那堆石头,悄悄的移动着脚步。幸好蝴蝶并没打算立刻飞走,他的脸上流露出喜悦之情来。石块有些光滑,所以他必须小心翼翼的移动,一边留意着脚下,一边又怕惊扰了蝴蝶,所以很是小心。

早先,林紫幽本来打算在这里堆一座假山的,但是后来觉得此处过于阴凉,所以是多此一举,就未在理会。年深日久,那些石块缝隙间都填满了尘土,日晒雨淋,就仿佛长在了一起一般牢固,所以即使攀爬上去也不用担心会松散。

他扶着稍微高一点的石块,转到了那朵小花旁边,伸出胖乎乎白生生的小手掌去捂那只紫色的小蝴蝶!

“啊!”那边忽然传来一声尖叫,他心头猛地一惊,脚下一滑,失足滚落下去。一时间顾不得摔疼的全身,爬起来就往旁边的小女孩跑去。

那小女孩此刻脸色煞白,正捂住眼睛尖叫,也不知道她见到了什么,竟然吓得全身颤抖。他赶过去时女孩已经坐倒在地上,只见旁边的草丛微微晃动着,仿佛听到了嘶嘶声。

他忙将那女孩子背起来往回跑去……

此刻,林紫幽本来 正在楼上绣花,忽然听到女儿惊骇的尖叫声,因为当年之事,她直到现在心头都有阴影,还以为那魔女又来了,一时间什么也顾不上,推开窗子就跃了出来。

“娘、娘、娘……”男孩子背着小女孩正跑了过来,“妹妹被蛇咬了。”

她忙迎过去,将小女儿抱到怀里,却见她小脸煞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右脚脚踝处白色的袜子渗出了一抹血痕。

“娘、娘,我怕,呜呜呜……”看到她,女孩子总算放下心来,抱住她的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玉儿,你是怎么照顾妹妹的?”林紫幽既心疼又惊怒,扬手就给面前的男孩子清脆的一巴掌,道:“跪在这里好好反省吧!”

“娘,不要怪哥哥!”女孩吓得忙抱住她的手臂哀求道。

“他比你大那么多,却还这么不懂事,不打他怎么能长记性呢?”林紫幽默默女儿的脑袋,将她抱起来往屋子里大步走去。

他心头也是又愧又悔,一句话都不敢讲,乖乖的跪在那里,只盼着妹妹不要有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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