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玉咳嗽了几声，嗤笑道：“小倩你当真了解我吗？我想知道的事，还需要派人去打探吗？你莫忘了，我们相识已经十三年了！”
韩小倩苦笑道：“竟然这么快？记得我们刚认识那会儿，我还是小女孩呢！大哥整日忙着练功，根本不顾上理我。三哥虽然与我年龄相仿，却因为我是女孩子而连我多看一眼都不愿意。那时候……就只有二哥待我最好。”
林中玉抬起一只瘦长的手遮住了头顶的阳光，雪亮的阳光洒在他苍白的手上，那只单薄的手掌似乎已被穿透。
“那是因为，我没有大哥和阿雷的志气！”他懒懒道：“你信不信？我们三个人比划的话，落败的一定是我，所以这些年，师父都是把一些不打紧的事交给我做。”
韩小倩摇头道：“二哥你太谦虚了，不战而退人之兵，这才是上策！谁不知道，你向来智计百出，算无遗策！外面就是无论怎么骂咱们天武门的人，对你也都是夸赞有余。”
林中玉苦笑道：“小倩你倒真会抬举我！你怎么不说，外间人都骂我是狐狸转世呢！”
韩小倩忍不住笑了，心头的阴霾竟似一下子消散了般。
但是忽然又听林中玉说道：“你可知道为何你从小我就待你很好？”
韩小倩何等聪明的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别过头咬着唇道：“二哥那会儿癔症刚好，曾一度将我当作妹妹。”
林中玉苦笑道：“那也只是一度而已。我待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想必不需要旁人提点吧！”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凉凉的落在她身上，涩声道：“我知道外人将我称为玲珑公子，八面玲珑，名为赞赏，实则是说我待人虚与委蛇，圆滑变通，不用真心。这些，本就是事实，我也从没有想过要去掩饰。其实你也该看得出来，我性本凉薄，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但我最在乎的，就是我的妹妹！”
他看着对面桥栏上雕刻出来的一方图案，情不自禁地握住了拳头，寂寥而落寞道：“我无甚亲人，就只那么一个妹妹……如今，我非常思念她，实在想念的厉害，睡觉的时候想着她在何处，可有床榻有被子？吃饭的时候寻思着她在何处？可有挨饿？……”
他忽然转过头牢牢的看着韩小倩低垂的睫毛，深深凝视着她，神色间很是无奈，却又满是自嘲地一笑，声音有些哑涩地道：“她是我的妹妹……小倩，虽然你也是别人的妹妹，但是你是无法理解的，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若是没有了月儿，我此生还有什么真正的乐趣呢？”
他的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飘忽着，透出深深的疲惫与难言的凄怆，这是怎样的一种悲哀啊？曾经非常亲密的人，如今却已经在互相算计互相试探了！
仿佛追溯到了从前，他的目光变得柔和，缓缓道：“你自幼出身天剑门，有父母兄长，有亲朋好友，从小就是在所有人的宠爱之下过活，所以即便是大哥太忙没有时间陪你，你也会伤心的大哭着吃不下放！可是你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吗？你去过听雨楼的，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四岁以前，我都是和母亲以及一个佣人一起生活的。父亲太忙了，有时候几个月都不见人影，那时候我的母亲还很年轻，年轻的意思就是说她还没有长大，不懂怎么样做一个真正的母亲。所以我从一懂事开始就明白要怎样的去讨她欢心，不惹她生气。因为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亲人！我四岁的时候，家里添了小妹妹，我当时比谁都开心，因为以后会有一个人陪我一起玩了。我不用再像以前一样，因为母亲心情不好而一个人躲在桌子底下或者墙角，没有人陪我说话，只能一个人静静的呆着。妹妹刚一生下来就红梅魔女抢走了，那段时间是我和父亲最难捱的时候，最后终于找回了妹妹，但是她却身中剧毒，无药可解。母亲心碎神伤，心头有了阴影，总觉得有人要害妹妹，不让任何人接近她。我便也只有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才能跑过去偷偷的瞧她。有时候被母亲看到了就会责骂或者体罚，但是随着时间过去，母亲渐渐从阴影里走出来了，便允许我我看小妹妹。我很喜欢她 ，她也喜欢我，看到我的时候就会笑着向我伸出软软的小手！后来，我们就成了最好的玩伴和朋友。她对我比对母亲还亲。我看着她一天一天长大，会说话，会走路，会叫人，那么可疼可爱，我比谁都高兴。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形影不离的生活下去，但是却有一天家中突遭变故，母亲带走了妹妹。父亲再未回来……若不是遇到了师父，我都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林中玉沈缓缓垂下眸子，伤感的声音如同阳光下即将消散的晨雾，漆黑如墨的双眸之中有着空冷冷的寂寥，声音陡然难以捕捉地低微了下去：“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再见到母亲和妹妹，如今母亲已经故去！我也终于见到了妹妹，但是……”他顿了一下，道：“有人却把她从我身边抢走了，并且一直阻止着我们再次重逢！”
韩小倩脸色越来越白，泫然欲泣道：“二哥，你在说什么啊？”
林中玉握着桥栏的手陡然发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吸了一口气道：“你果真听不懂吗？小倩你要同我打哑谜？”他的声音带这种令人心疼的难过和哽咽。
韩小倩再也忍不住痛哭着伏倒在地，颤抖着泣不成声了。
她忽然发觉眼前这个人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可怕，她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即使他在千里之外！到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不一样了！
“秦远什么时候成为你的人了？我竟然都不知道呢！呵呵，小倩，你不愧是做机密情报的。”他低低笑着俯下了身，一边咳嗽着一边朝她伸出了手。
韩小倩忽然紧紧抓住那只手，嘶声道：“二哥，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求求你，求求你，二哥，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林中玉缓缓将她扶起来，从袖中抽出帕子，递到她手里，柔柔道：“把眼泪擦干，给人看到了不好。你也没做什么，就是让秦远瞅着空子给别人报了信不是？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她此刻身在何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