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午夜,苍天寂寥,明月孤悬。
封逸一时拿不下主意,皱眉道:“现在怎么办?”
孟冰晴沉吟片刻,“你留在这里,我下去。”
封逸连忙抓住她的手臂,“哎哎哎,你可想清楚了?”
孟冰晴面色严肃:“我又不是去杀他,你拉我干什么?我下去跟他说说,看看是个什么情况,莫要一时误会,办错了事。”
封逸听了,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那你小心。”
孟冰晴一笑:“放心吧,他不会伤我。”
她说完,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地无声。她站起身来,林青峦仍然站在中庭,背对着她。
孟冰晴向前走了几步,轻轻咳了一声。林青峦闻声立即转过身来,张口正想喝问,一眼看去,见到是她,满脸的戒备登时消散,失声道:“冰晴,是你?”
孟冰晴笑道:“怎么,想不到我会来?”
林青峦道:“你不是在洛阳?我记得封家是在洛阳,你和他们不是组了一个‘封门四剑’吗?”
孟冰晴道:“我们有事上京,我就顺道过来看看你。”
林青峦“哦”了一声,他稍加思索,忽道:“你刚刚一直在这里?你有没有听到我跟阿玉说的话?”
孟冰晴毫不隐瞒,点了点头。
林青峦叹了口气,身子靠在了假山的石头上,双手抱住了头。
孟冰晴向前走上两步,离林青峦近了一些,体贴道:“怎么,最近不太顺心?”
林青峦摇了摇头。他抱着头沉默着,一直思考了很久,这才将手拿开,抬头看着孟冰晴,道:“你知道么?萧石回来了。”
孟冰晴点头道:“我已经见过了他。”
林青峦惊道:“他已被李剑铭劫走了,你在何处见到了他?”
孟冰晴道:“李前辈将他交给我了,现在他在自己家中休息。”
林青峦点了点头。随后,他又陷入了沉默,开始不自禁的思索。
孟冰晴一推他,“喂,先把话说清楚。”
林青峦像是猛然惊醒一般醒悟过来,他“哦”了一声,眉关紧锁,道:“我一直在探查黑水玄趾,想找到他们的秘密,这件事一直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但几天前,萧石回来后,我把这件事也告诉了他。因为我觉得,他可以在这件事上帮助我。可是……”
他说道这里,停了下来,后面的话迟迟不敢说出口。
孟冰晴见他一反常态,说话吞吞吐吐,心中也不免有些担心,忙问道:“可是怎样?”
林青峦吐了口气,心中仿佛下定了决心,道:“就是我跟萧石说了此事的那天夜里,我被黑水玄趾的人攻击,他威胁我停止调查。他离开后不过一个时辰,萧石被发现和一个来历不明的黑衣男子倒在血泊中,两个人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杀。我们查明,那个黑衣男子就是黑水玄趾的成员。”
孟冰晴道:“这似乎没有什么说不通的,你担心的事情还是没有说出来。”
林青峦道:“我脑袋很乱,需要说出来捋一捋。问题在于:今天上午,萧石再救我时,使出了和当时威胁我的那个黑衣人使出的同样的招数。”
孟冰晴道:“所以你担心,萧石也是黑水玄趾?”
林青峦道:“不错。所以现在我在想,当天晚上,威胁我的人是不是他?如果是他,那么死去的黑衣男子又是谁?会不会是萧石用来洗脱嫌疑的替死鬼?如果是,萧石为什么又要不惜暴露身份,前来救我?如果那个黑衣男子也是黑水玄趾,他们为什么又要以命相搏?还有那个李剑铭和那个西域的公主,西方玉魔教的公主为什么会介入黑水玄趾的内斗,西方玉魔教和黑水玄趾之间又有什么关系?他们到中原来,又有什么图谋……这些事,我却是一件也想不清楚。”
孟冰晴认真听他说完,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笑道:“你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的问题我已经可以为你解答一二。但作为交换,我也得问你几个问题。”
林青峦听她说已经明白此事,顿时放下大半个心来。他着急听她解答,忙道:“你快问吧,我知无不言。”
孟冰晴见他那猴急模样,忍不住笑道:“你呀,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非要跟黑水玄趾过不去,只要一跟他们有关,立即精神百倍。”
林青峦听了,正色道:“我有一种感觉,黑水玄趾这个组织的势力一定会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若是将它暴露在世人面前,只怕皇帝也要震惊。锦衣卫里的那帮人都觉得我是靠着父亲坐到这个位置,哼,我偏要做件大事让他们看看!况且,萧伯伯身死,我们两人的父亲隐居,都跟这个组织脱不了干系,我有岂能坐视不管?”
孟冰晴摆了摆手,道:“好啦好啦,你的意思我明白的。我们说正经事要紧。”
她咳了一声,正色道:“我问你,那个阿玉是哪里来的?”
林青峦一愣,道:“你问这个干嘛?她就是我一个丫鬟,我跟她又没什么……”
孟冰晴嗔道:“呸!你道我吃她醋么?咱俩虽然是有婚约,可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我是问正经的,谁跟你来油嘴滑舌。”
林青峦脸一红,打了个哈哈,道:“她是一个姓杜的贪官家里的。锦衣卫抄了他家,他家里的人当然就被锦衣卫都抓起来了。”
孟冰晴心想:“真的是她。”她脸色一沉,道:“所以你看她生得美貌,就将她占为己有了?”
林青峦连忙摆手:“我、我、我……我哪里敢?我这是看她在教坊司里可怜,花钱把她赎出来的!”
孟冰晴听了,道:“真的?”
林青峦道:“当然是真的,我几时骗过你?”
林青峦说的的确是真话,这天底下的东西林青峦几乎都不怕,但他却偏偏怕孟冰晴怕的要命。
孟冰晴脸色缓和,道:“既然是这样,那我们这次进京的事就完成了。”
林青峦道:“你们来,就是为了她?好,只要她自己愿意,你们随时可以带她走。”
孟冰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才是聪明人呢!”
她瞥眼向树上看去,只见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封逸不知道何时已经悄悄走了。
林青峦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想知道的答案了吧?”
孟冰晴收敛笑容,严肃道:“事情本来不是很复杂,你只不过是钻到牛角尖里去了。我且稍微提醒一下你,你就可以反应过来。你仔细想一想,我身为封门四剑之一,为什么却会孟家的点穴手法。比喻不大恰当,但你应该可以领会。”
林青峦依照她所说的一想,登时觉得脑中豁然开朗,他喜道:“你是说,萧石虽然会木下秋华,但他已经不再是黑水玄趾?”
林青峦一想到这一层,诸多疑窦登时一一消散。他情不自禁的说:“所以那个黑衣人才要杀他,因为他背叛了黑水玄趾,所以他要杀他!”
他哈哈大笑,双手抓住孟冰晴肩头,道:“冰晴,还是你聪明!”
孟冰晴脸一红,轻轻挣脱他的双手,猛然间忽然想起一事,面孔登时由红润转为惨白,失声道:“啊哟,不好!”
林青峦一愣,随即醒悟,道:“萧石一个人在家,还带着伤!”他话音刚落,人已经提着刀奔了出去,边跑边道:“如果跟你说的一样,黑水玄趾不会放过他,我们得快点赶过去!”
孟冰晴忙道:“哎,你等等我。”说完,她的人也窜出,随着林青峦的人影而去。
二更已至,黑云升起,掩盖住月光,一场大雨在顺天上空酝酿。
萧石身上有伤,行动不便,独自一人行走在漆黑的小巷中,躲避在暗夜中巡视的锦衣卫。
他走得很慢,因为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林青峦此时再见到自己,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但他还是要去,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总是要面对这个现实的。
所以虽然他的步伐很慢,但他的步子却十分的稳,十分的坚毅。
转过前面的街角,就是那天晚上他和田振搏斗的地方。即使过去了这么久,萧石还是能闻到空气中那一丝血腥的味道。
雨终于下了起来。这是一场雷雨,乌云中酝酿着风暴,积蓄着风雷。前奏是暴雨,雨从下下来开始发展到现在,已经一发不可收拾。狂风也开始嘶吼,将密集的雨珠吹得斜飞起来,萧石纵然已经躲在了屋檐下,却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
雨声渗入绷带,浸湿了伤口,隐隐作痛。萧石一咬牙,从屋檐下走出,迎面而来的大雨打在脸上,令人睁不开眼睛。萧石抬起左臂,伸手挡住飞进眼里的雨珠,一步步向前走去。
雨很大,把小巷立刻变成了一个小水塘,水一直盖住了萧石的双脚,也掩盖住了这里的血腥味。
这让萧石心中微感放松。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将小巷照的一片惨白,水中倒映着电光,萧石的眼睛被电光闪花。
一个披着黑袍的人,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前。在电光闪耀中,他是唯一一片没有被照亮的黑暗。萧石目眩中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能看见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在电光中泛起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