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王城的道路,这一去,就不知道有多少年,再也没能见到故园。
深秋的黄昏,凉意习习。将要落霜了吧。
一个高大的男人和一个银发少女骑马在沿湖的小道上行走。雪边下边化。
只能隐隐透过缠满面部的绷带看出男人的五官轮廓,棱角分明而落拓。显眼的是两点紫焰般的瞳。少女的银发上落了雪花,她衣着单薄,裸露着蝤蛴般白皙的肩,但毫不在意。
“穿上斗篷,着凉了我可不会照顾你。”男子低沉的声音。
呼出的白汽溃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我的体温比一般人要低。不会觉得冷。”
“真是从冰块里出生的?”
“对。”
“有意思。”
“觉得可笑吗?”
“你的自我意识未免过重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你从小就被教育要记住你是千金之体,格外得捍卫自己的尊严一点吧?”
愣了愣,垂下眼睫:“不错。”
“你不怪我?如果不是我带你走,你今生都不必体验什么叫人间疾苦。”
“不。父王收养我,我不是没有听到流言的。”
“如果那些流言让你的内心难受的话,我必须说,和肉体上的磨难相比,那简直不值一提。你体会过为了下一顿晚饭在哪里犯愁吗?知道染上了疾病却无处医治是何等痛苦吗?”
皱起眉头:“我的确没有体会过。但你只不过是用这些话来威慑我。”
“不敢。打趣一下你而已。世间不公平的事太多了,但是没人规定一个女孩不能锦衣玉食、教养良好。何况是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
不知如何回话。这个人……是在夸赞自己吗?
他似乎过于气定神闲了,丝毫没有绑匪的样子。
问道:“你带我走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迎合圣堂的命令吗?”
“我从来不愿意和圣堂扯上瓜葛。”他的语气变得生硬。“你是奥斯汀不择手段想要得到的东西,而奥斯汀那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他的语气那么阴骘。阴霾之下,紫瞳显得分外诡异。这样直呼血天使的名讳,是怎样不得了的一个人?他的后背栓着两把巨刃,双手上戴着沉重的枷锁。是传说中才有的描述。
不再继续想下去。
湖中蒹葭萋萋,白鹤引项,颉之颃之。
我已经走了,父王,不再伫立于那孤寒的高处目送我了吧。我将山水兼程,负您远目以泣。
晚间。
萧瑟的驿馆,方圆十里渺无人烟。
一个老琴师,拄杖慢慢从那山坡之际走过来。看着荒败的茅草,原野之中,太阳黯淡地熄灭下坠,听得见霜粒砸在草尖上的声音,下雪一般。
少女抱膝坐在驿馆门前。身下铺着斗篷,她不愿意和陌生男人独处一室。更何况是这种荒郊野岭。
老琴师拄着杖终于走了过来,一双黯淡的眼睛看向少女的方向:“将要入夜了,可否让老瞎子我进去一歇?”
好奇地发问:“我没有动,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缓缓从背上解下一个长形的包裹,一只遒劲的手指指耳朵:“通过听,姑娘。霜降在你的身上,和降在草上、降在屋子上的声音都不同。”
屋里生了一堆篝火。老琴师摩挲着乌木的三弦琴,略带椭圆形的鼓框上两面蒙着蟒皮。
树根般的手指捏着一块小小的拨片,起音,音色苍凉悲壮。
人类因为虔诚得到女神的祝福,却因为贪婪而遭到天使的屠戮。
奥斯汀血洗天使之族,诺拉大陆终背负罪恶。
黑白圣堂血天使,天剑鬼刀阿修罗。
六极之一,势扫六合。
惊诧地发问道:“六极?”
老琴师放下拨片,沉吟道:“姑娘不知道六极?”
“略有耳闻而已。”
“六极指白圣堂卡塔利斯,不明身份的黑圣堂,血天使奥斯汀,还有南方大陆上的天剑南风,能让死神为之效命的鬼刀,以及有三只眼的黑旗国人阿修罗。这六人是诺拉大陆上最强大的战士,他们,将要改变人类的命运。”
“能让死神为之效命?”
“姑娘对鬼刀最为感兴趣么?或许,他本身就是死神吧。黑山之战中,他凭一己之力挽回了整个战场的局势。他能让死人重生,变成只听他的号令而战斗的死侍,那时,死人的眼瞳都会变成鬼火般的紫色,整片大陆上,会燃烧着来自地狱的紫色火焰。”
视线穿过篝火,怔怔地看向一言不发的男人,他抬起头看着她,那紫色的鬼火。
第二日。
“为什么不说,你就是鬼刀?”
“没这个必要。”
“你有名字吗?”
“知道我名字的人都死了。你还是叫我这个外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