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后秦攻西秦之战，由于姚兴的谋划有方，虽然西秦顽强抵抗，但姚兴又亲上前线，策略得当，罗敦潜伏已久，出其不意，乾归最终束手就缚，后秦一举取临洮，秦州，河州之地，从此西进凉州，再无障碍。
杜渐此次先于北路军中屡立奇功，崭露头角，后在临洮以北查悉摩诃班之隐忧，又在候辰变天擒乾归父子中表现出色，因此北姚兴破格提拔成偏将，部曲五千，王雨荞为其副手。
罗敦对于杜渐这一冉冉升起的新星并没有嫉妒，还不时告诉他如今朝野军中的权力结构，指点他如何在胡汉分野的权力场上脱颖而出。杜渐对于罗敦的不吝指点也是心生感激，以师生之礼侍之。
“罗帅，上次末将与陛下论凉州事，陛下原本志在必得，不知后来为何犹豫？”杜渐和罗敦骈马而行，巡视营寨。乾归投降后，姚兴并没有撤军的打算，而是就地修整，显然是徭趁势进取凉州了。
“呵呵，沐老弟还是这么见外，罗某倒是想听听沐老弟的高见。”罗敦哈哈一笑，神态甚为亲切。杜渐只觉心里温暖，恭声道：“依末将看来，陛下一统之志，断不至变，可是我军目前兵强马壮，席卷凉州是十拿九稳，末将愚鲁，实在想不出陛下缘何突然变得犹疑不定。”
罗敦点点头，压低声音道：“此事在我大秦圈内有点忌讳，沐老弟圣眷正隆，告诉你也无妨。皇上…颇有礼佛之心，而神僧鸠摩罗什，眼下正在姑臧，北吕隆待为上宾，皇上心有犹疑，多半在此啊。”
杜渐奇道：“若如是，皇上大可兵临城下，逼吕隆交出神僧啊。”
“沐老弟有所不知，那鸠摩罗什可不是一般的和尚，其父鸠摩炎，天竺人，家世显赫，世代为相，其父鸠摩达多，倜傥不群，驰名遐迩。鸠摩炎天赋异禀且有高节，本应嗣继相位，然而他不但推辞不就，而且毅然出家。随后东度葱岭到龟兹国，龟兹王非常敬慕他的高德，便亲自到郊外迎接，并延请为国师。
罗什之母，龟兹王妹，聪敏才高，能过目不忘且解悟其中妙义。其身体有红痣，依命相之法来说，正是必生贵子的特徵。时方届双十年华，虽有各国显贵竞相提亲，但她却不应。及见鸠摩炎，十分倾心，决意嫁他。
公主有孕，记忆理解，倍于从前，甚至无师自通天竺语，众俱大惊，阿罗汉达摩瞿沙曾有言道：‘昔舍利弗在母胎时，其母智慧倍常，当此可观，所诞必异禀也。’，及罗什七岁，与母一起出家，依从老师学经，每天背诵千偈，一偈有三十二字，总共三万二千言，如此背诵完《阿毗昙经》，老师为鸠摩罗什解释经义，没想到鸠摩罗什早已自己通晓妙谛，不须逐句指导。及修《放光经》，名动西域，传其智通晓古今，其胸襟可载万物，其神功百毒不侵，万钧不俱，吕光奉苻坚命征西域时，与罗什一见如故，相言甚欢，不顾苻坚速送罗什至长安之命，留于军中，苻坚死于先皇之手后，吕光于姑臧自立，吕氏子孙执礼甚恭，因此，吕氏虽无德国衰，犹能苟延残喘之今，虽陛下之神威，不能不忧之。”
杜渐叹道：“真奇人也，难怪陛下如此犹疑，然，为人臣者，当为主分忧，我等若不能为陛下拿下姑臧，荡平凉州，岂不惭愧？”说这话倒不全是应景，杜渐对于手腕谋略心机俱是上上之选的姚兴也颇有几分好感的，当然，这并不足以让他忘记自己灭胡的使命。
罗敦笑道：“年轻人，真豪气也，罗某年轻时候，也是这般，对了，摩诃班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罗敦在候辰期间一直忙于保护姚兴的安全，布置对乾归的圈套，因此，对摩诃班的调查一直是杜渐在主持，而杜渐又顺便把差使推给了王雨荞。
“摩诃班自末将至青田以来，一直按兵不动，就在姚帅派兵出击时，摩诃班座下万人也倾巢而出，进剿乾归残部，因此…我们没有抓住任何证据。”
“哦？这个老狐狸！”罗敦右拳重重砸在左手上，姚兴不在跟前时，罗敦又恢复了一方大帅的决断和气魄。只见他双目寒光一闪，道：”摩诃班手握重兵，坐镇高平重镇，家族关系千丝万缕，实乃心腹大患。沐析，我们是陛下的臣子，就该懂得为陛下分忧。”
见罗敦说的郑重，杜渐忙欠身称是。两马慢慢在大营里转悠着，营中士兵们俱都神色兴奋，士气高昂，不少士兵围在一起，或兴高采烈唾沫飞溅的聊着女人，或高呼怪叫的赌钱，大胜之后的放松是必要的，所以并没有人去阻止他们。看着这些只能有短暂欢乐的士兵，杜渐不由想起自己的士兵时代：
这一切是那么近，只有短短半年，可现在自己已经是年轻的偏将，军中的新星，姚兴的宠臣，名门之后变成胡族之将，这一切真是太戏剧性了。昔日士兵时代的战友们，雨荞变成自己的女人，刘平成为自己的敌人，宋铁等人还在摩诃班军中，生死未卜，今生能否再见尚在未定之天。虽然，这些人没有什么背景，没有什么权力，可他们毕竟和自己同生共死，在战场上，相互扶将，这份情谊，是千金难换的，是万户难买的，尽管，他们只是一介平民。
雨荞，这身份地位丝毫不亚于自己的奇女子，英气勃勃，深通韬略，孤身卧底天机阁，潜入后秦军中，执行最危险的任务，还不忘在可能的时候照顾自己的起居，也许，他和自己走到一起，真是上天的安排吧。
房薇，这个自己看了一眼鸠永远抹不掉的白衣仙子，这个身份，动机都不明的人，杜渐，却仿佛时时能感到，她，就在自己的身边，从来未曾远离。
还有如云，故意做自己俘虏，才智与雨荞不相上下的秃发部公主，兰心，这被自己强暴却让自己痛不欲生的侍女，还有青梅竹马却行踪不明的葛丝，自己的第一个女人，远在江南的檀雅心，还有自己的义父义母，自己沿途遇上的檀道济，刘裕，王镇恶等等奇人，像书页一般在自己脑海中翻过，让他思绪神游。
正当他想起军中挚友，吕枫时，雨荞清朗的声音让他回到了现实中。
“禀罗帅，沐将军，据报，新近被摩诃班提升为副将的吕枫自五日前离开青田南下后，至今不见踪迹。摩诃班已派人四处搜寻，末将以为，其中必大有文章。“
杜渐心头骇然，可是却还有一丝憧憬：这个和他志趣相投，俱为性情中人的军中新锐，必然会回到自己的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