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视线在空中触碰到了一起。
薛逸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人,胸膛好像经过激烈运动一般剧烈地起伏着,胸口的那个东西在砰砰地乱跳。就这样,薛逸呆呆地站着看了若舞许久。
若舞一开始也是有些愣,不过一瞬就恢复了过来。若舞对着薛逸微微一笑,朝着他缓缓地走了过去。
若舞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正想开口,薛逸突然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若舞一怔,原本以为他会问别的,没想到竟是这一句,于是答道:“昨日刚回。”
薛逸似乎松了口气,脸上也恢复了往日该有的神情,淡淡道:“二哥也回了吗?”若舞摇了摇头:“没有,就我一个人。”薛逸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惊慌,但是也只是那么一瞬,快得若舞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若舞请求道。
薛逸还是淡淡道:“什么事?”声音虽然平静,但是若舞能够感觉得到他心底的不安,虽然若舞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我想进宫去看一下……妍兮。”若舞还是不习惯说尹婕妤三个字。
薛逸一怔,似乎没想到若舞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是心里的不安却已经消除,淡淡道:“我正要进宫,你和我一起去吧。”若舞点了点头。
两个人坐在马车里,却一句话都不说。薛逸还是和当年一样,一上马车就闭上了眼睛,似乎是闭目养神。若舞挑着帘子看着外面,觉得无聊又放了下来。无聊中,用手撑着脸想着别的事情,眼睛却不知不觉地看向了正闭目养神的薛逸。
十年过去了,他的容貌却和以前没有多大变化,唯一有变化的,就是他身上多了那么一份沧桑感。若舞又想到自己,这十年来既不爱打扮,也不注意自己的容颜,一直普普通通的,十年过去了,肌肤早已经不像十年前那般水嫩了。唉……真是不公啊,为什么他的容貌还是和十年前一样?
若舞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薛逸,也不知为何,薛逸突然睁开了眼睛,刚好又看到若舞正花痴似地盯着他,若舞连忙慌乱地转过了脸,换另一只手撑着额头,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心里却连死的心都有了。为什么丢脸的事老被他看见?
薛逸只淡淡地盯着她看了一瞬,却没有说话。又过了一瞬,薛逸突然伸手将她的左手拉了过来,若舞一惊,想要抽回,薛逸却用力死死地摁住了她,用另一只手替若舞把起脉来。若舞一看,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才慌乱的心又安定了下来。
明明是很短的时间,若舞却觉得好像很长很长一样,长得她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过了好久,薛逸才松开了她的手,只淡淡说了句,“看来在江南恢复得很好。”
若舞连忙抽回了手,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暗暗想着,还用你说,我的医术那么好,当然恢复得快啦。忽然间又觉得不对劲,他说恢复,难道说的是当年我离开长安前的那一场病吗?好像又不是……若舞蓦地想起苏剑当年一直在担心她的身体,有时候还会对她发脾气。又想起庄云谦在她离开长安的时候老是叫人熬药给她喝,说对她的身体有好处,还时不时地叮嘱着她要注意什么,那时还嘲笑庄云谦不懂装懂。难道……这一切都是薛逸告诉他的?他到底在隐瞒着我什么?
正想着,马车在快速前进中突然猛烈地摇晃了一下,车子倾斜向薛逸那一边,若舞坐不稳猛地跌了过去,薛逸连忙伸手去扶她,但是若舞还是跌坐在了薛逸的脚下,整个身子趴在了薛逸的膝盖上。
“你没事吧?”薛逸拉起若舞,若舞尴尬地从他腿上离开,坐了回去。薛逸微微蹙着眉,扭头朝着外面道:“陈六,怎么回事?”
那个马车夫连忙道:“奴才该死!刚才因为急着赶车,拐弯时撞到了墙角……”薛逸听了,只淡淡道:“行了,好好赶车,我不急。”说完瞟了若舞一眼,若舞见他看过来,连忙把脸转到了一边。
宫门前,两人下了马车,若舞跟在薛逸后面走了进去。
在一个亭子里,薛逸跟一个熟识的太监说了几句话,然后转头对若舞道:“我现在去上朝,刘公公会领你进去,等下子我们还是在这里会合。”若舞点了点头。
这是若舞第二次进宫,距离第一次已经隔了十多年,宫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陌生。这个皇宫,虽然富丽堂皇,金碧辉煌,可以让人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但是,若舞却是从心底里讨厌着这个地方。也幸好,她没有进来。幸好,她遇到了苏剑,带着她逃离了厄运。
但是,现在若舞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进宫糟一点,还是现在的处境更糟一点?虽然,进宫有可能一辈子都被困在宫中,得不到皇上的宠爱,但是,如果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也就不会悲伤难过,安安静静地度过一生,岂不更好?比起现在,伤痕累累的,是不是要更好一些?我不知道,也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了。毕竟,我已经选择了。我得到过我想得到的东西,我应该知足了。
若舞一直没有忘记最后一次见到妍兮时的场景,看着她一个人渐渐远去的单薄的身影,内心只觉得凄凉万分。现在看来,其实我们的命运,谁都没有比谁更好一点。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你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还愿不愿意,再见到我呢?
“到了,你在这等一下。”刘公公说着走了进去跟一个奴婢说起话来,那个奴婢匆匆跑了进去。
若舞打量着这座宫殿,富丽堂皇自不在话下,宫殿的每一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似乎随时都在准备迎接着什么贵人到来一样,连奴婢们的穿着也似乎比别的宫女要好一些。看来皇上对她的宠爱不是一般的少。只是……不管这里多么金碧辉煌,依旧透着一股凄冷的味道。
那个奴婢又匆匆地跑了回来,对着若舞恭恭敬敬道:“娘娘有请。”说着领着若舞往前走去。若舞跟着她穿过园子时,扫了一眼旁边的花草,此时是初秋,菊花开得正好。
领着若舞的那个奴婢在珠帘前停了下来,若舞挑起珠帘,缓缓地走了进去。
妍兮病怏怏地半躺在榻上,一个奴婢正在替她捶背。虽然她脸上画着浓厚的妆,但若舞看得出来,她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即使是这样,她的容颜,依旧是那么地美,依旧那么动人,甚至比当年还要更加地妩媚。
看到若舞来了,妍兮摆手道:“全都退下吧。”说完那个奴婢和站在珠帘旁的奴婢也一齐退了出去。
若舞走了过去,还没等她开口说话,妍兮就问道:“是月姑叫你来的吧?”若舞有些吃惊地看着妍兮,妍兮轻笑了一声,“我在宫中这么多年,你何曾主动来看过我?如果不是因为我久病卧榻,估计你也是不会来的吧?”若舞低着头,沉默着没有答话。
妍兮抬头看向若舞,轻声问道:“这十年,过得好吗?”
若舞抬眼看了下妍兮,语气依旧淡淡的,“挺好。离开长安后,反而觉得舒心了不少。很多留在这里的回忆,该忘的,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