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请允儿臣带离妄出征!”赵瑾年双膝跪地,目光恳切地看着皇帝。
“瑾年,你明知离妄是什么人。把他留在宫中本就是养虎为患,现在你还想带他上战场上杀敌?”皇帝气的吹胡子瞪眼,一口气没喘对劲,开始猛烈地咳嗽。
赵瑾年见此,忙起身去帮皇帝顺气:“父皇,儿臣虽是女儿身,但是被您从小当储君培养的。儿臣也不是小孩子了,做事当然明白后果。父皇……您就允了儿臣吧?”
皇帝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赵瑾年一眼:“你长这么大,何曾求过朕什么。朕心中也总觉着对不起你,总想着为你做点什么……可如今你为了个离妄,几次三番放下身段来求朕……朕真是不明白了,那个离妄到底哪好值得你为了他这样……”
赵瑾年垂眸:“他是没什么好的,不但不喜欢儿臣,还厌恶儿臣。可是父皇,您忘了吗……如果不是他……儿臣早就已经死在陈国了。儿臣欠他两条命。”
皇帝一怔,是有这么个事。
八年前。
陈国太后生辰,宴请天下。大兴皇帝受邀,带长公主长乐前去贺寿。
宴会上,一片莺莺燕燕,赵瑾年受不了那气氛,尿遁了。
许是因赵瑾年小小年纪身上便有如此强大的气场,以至于她在陈宫中逛了这么久也没有一个人敢与她搭话。
“长乐长公主?”赵瑾年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她回过头,疑惑地看向那位素未谋面的宫女。
她走到赵瑾年身边,蹲下身与她平视,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奴婢是皇上安插在陈国的线人,也是……帮助贵人送你下地狱的人!”
赵瑾年瞳孔一缩,刚想推开那宫女,却被那宫女一把抓住,连拖带拽地把她拽往湖边。
若这是寻常宫女,赵瑾年自是可以轻松挣脱。可皇帝安插在别国的线人,又怎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混蛋!你放开我!”赵瑾年拼力挣扎,却是徒劳。
宫女眼中此时多了几分嗜血,她轻轻笑道:“好了,再见了,我们的长乐长公主……”她在湖边站住,一下子给赵瑾年甩进湖中。
求生的本能让赵瑾年死命地憋着气,她试图游到湖边。她还不想死……她想活下去……她想看着大兴子民每日喜笑颜开……她还没有坐上那个九五之尊的位置!
快了,快到了!她一手攀上湖边,手指抠住湖边略微稀松的泥土。借着泥土的力量,她一下子挣脱压强的束缚头部冲出水面。
听到这巨大的声响,宫女刚迈出的脚步又折了回来。她蹲下身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赵瑾年在泥土中鲜血淋漓的手,复又对上她惊讶的双眸:“不愧是长乐长公主,这么久了还没死干净……您说,不听话的孩子该怎么处罚呢?”
赵瑾年近乎贪婪地呼吸着空气,眼里迸发出骇人的光:“说来听听,是哪位贵人。”
宫女摩挲着下巴,思量半晌:“也罢。你可以想想,你死了,对谁百利无一害。”
赵瑾年神色微动。
刘皇后吗……
她冷笑一声:“妇人之见,她又是从何了解到,皇帝是那么好当的。”
宫女听见赵瑾年的一番话,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半晌,她叹了口气,猛地伸出手把赵瑾年往水里按:“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对不住了,长乐长公主。”
她看向水中那一抹不断下沉的艳红,神色复杂:“长乐长公主,不管你还是否有意识,记住,小爷叫霍云秋。”
竟是个男人,怪不得她根本反抗不了。
所以说,女人终究是生来就比男人弱一截吗……
意识越来越混沌,赵瑾年心中不免生出几丝绝望。
难不成她今天,真的要死在这方寸湖水中了?
想想,还真是不甘心……
在赵瑾年意识即将消散之际,霍云秋倏地松开手,声音中竟含了几分愉悦:“看来这任务是注定没办法完成了。长乐长公主你也真是命大,下次再见,我们可不要再做敌人了。”
说罢,他向上一跃,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湖水彻底淹没赵瑾年意识之前,她被一双温暖的手抓住了。
那双手把她从水中拽出来,不断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赵瑾年开始剧烈地咳嗽,不断往外吐水。
“好点没?”
少年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赵瑾年忍着睡意拼命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她打量了少年几眼,忽的笑了:“哥哥你是哪家公子,等我长大了,便嫁给你好不好?”
少年一怔,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怀中的人早已昏死过去。
他叹了口气,对自己的随从吩咐道:“你去把这位小姑娘带到宴会上,剩下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随从抱起赵瑾年,看向少年:“那皇上呢?”
“朕?”少年挑挑眉,“朕去哪,还要用你管?”
“奴才惶恐。”随从连忙低下头。
少年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那随从一眼,径直离去。
……
赵瑾年醒来时,便见她父皇一脸阴沉地坐在她床边,见她醒来脸色才好转些。他叹了口气,抚了抚赵瑾年的头发:“瑾年,你说,是谁要害你?”
赵瑾年在心中逐字斟酌,然后恭恭敬敬地回答:“儿臣不知。可是父皇,儿臣不知,儿臣一个小孩子,死在陈宫对谁会有利呢?”
皇帝的脸色复又沉下去,他按了按眉心,站起身替赵瑾年掖了掖被角:“你好好休息,父皇先走了,过会儿再来看你。”
皇帝经赵瑾年这么随口一说,心中顿时锁定了一个人。
如果真的是她,那以后可真的要保护好瑾年了……
在皇帝一只脚跨出门槛时,赵瑾年突然叫住了他:“父皇,您可知救儿臣上岸的那人是谁?”
皇帝一顿,转过身负手而立:“陈国皇帝离妄。他的随从把你带到宴会上,我见是你,便抱了回来。后来跟那随从一打听,才知道你很可能是被人陷害了。怎么,你有事?”
赵瑾年远远地看着皇帝,忽然笑了:“儿臣想,陈国和大兴,或许以后可以试试联姻。”
皇帝立在那里看着她,久久地不说话。
见皇帝不说话,赵瑾年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她起身下床,跪在皇帝面前:“请父皇成全!”
皇帝不为所动。良久,他转过身迈出门槛:“你还小。”
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赵瑾年抿了抿嘴,一拳重重地锤在地上。她垂着头,直直地跪在那里很久,任凭手上冒出汩汩鲜血。
丫的,怎么又晕了。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当赵瑾年醒来时,她差点以为时光倒流了。
看着皇帝依旧阴沉的脸色,赵瑾年告诉自己,这不是时光倒流,这只是她又晕了,她父皇又来了。
“你看上那小子什么了?”皇帝死死地盯着她。
有戏!
赵瑾年心中一喜,面上却是风平浪静:“他救了儿臣的命,仅此而已。”
“非他不可?”
“非他不可。”
“纵使陈国将来被大兴所亡,他恨你入骨?”
“纵使陈国将来被大兴所亡,他恨我入骨。”
“纵使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被你打动?”
“纵使他这一辈子都不会被我打动。”
“不肖女。”皇帝摇头叹息,“也罢,只是将来大兴若是毁在你手上,别怪下地狱时赵家列祖列宗不认你赵瑾年。”
“不怪。”赵瑾年笑了,“儿臣谢父皇成全。”
许多年后赵瑾年想起那个黄昏,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息。
她当时与父皇的那番对话,更像是宣誓和保证。只是,最后她还是没有守住她的诺言。
皇帝的那些话,一语成谶。
时光如水,转眼已流过数个春秋。
离妄早已不记得赵瑾年的模样,只记得他曾经救过一位女孩。
一位扬言要嫁给他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