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会儿正要回去呢！”苏沁沁笑道。
夏连华呵呵笑了笑，望着苏沁沁，有点儿欲言又止。
“我有点不舒服，先回去了！姐姐，五弟，你们聊！”楚莲见之识趣告退。
苏沁沁也看出夏连华似有话说，没有阻止楚莲。
夏连华做了个“请”的姿势，含笑同苏沁沁在花园里信步走着。
“嫂嫂还习惯吗？”夏连华笑问，黑漆漆的眸子温和的凝视着她，带着丝丝关切。
同样的话从睿亲王妃口中和夏连华口中说出来，给人的感觉真是天差地别！
“还好！”苏沁沁一笑，说道：“你这样叫我，倒叫我有些不甚自在！”
夏连华一怔，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嫂嫂这是什么话！可不正应该这么叫吗！对了，我还没好好同嫂嫂说一声‘恭喜’呢，祝嫂嫂和二哥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苏沁沁“扑哧”一笑：“多谢！”
“以后，二哥就托付给嫂嫂多多照顾了！”夏连华神色微正，轻叹道：“二哥这些年吃了许多苦，身边也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人人都说他冷酷无情，其实我知道他不是。他，唉！难得他同嫂嫂情投意合，我这个做兄弟的也替他欢喜！”
“谢谢你这么说他，”苏沁沁也不由叹道：“也许在这个王府中，除了沁风堂的人和我，就只有你懂他了！有你这样一个兄弟，是他的福气！”
“嫂嫂这么说倒见外了！”夏连华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手，苍白的面容上泛起浅浅的潮红，片刻犹疑着说道：“我的母妃……我知道她和二哥素来有些心结，嫂嫂，看在我的份上，若是母妃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还请嫂嫂担待一些，不必与她较真。”
夏连华恳切的望了苏沁沁一眼，语气里满是头疼和无奈，一边是有血缘关系的二哥，一边是生养自己的亲生母亲，他夹在中间的确难做！
“我也会多劝劝母妃，不叫嫂嫂为难！而且，”夏连华坦然道：“将来嫂嫂住在毓秀馆中，到底也是身处王府，嫂嫂担待些，也会少很多麻烦！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不想看到大哥嫂嫂和母妃之间又起冲突，父王夹在中间也难做……”
苏沁沁原本好好的听着，颇有几分感怀于夏连华的难处和苦心。可是，听他提到睿亲王，苏沁沁心里的感觉蓦地就变了，变得有些酸溜溜的不自在。
他怕他的父王难做？是啊，那是疼他、宠他的父王啊！他双亲俱在皆宠，哪儿能够理解夏连昭的孤身凄凉的苦楚？他只知道他的父王难做，又何曾体会过夏连昭的心情？
夏连昭是他抛弃的孩子，凭什么要无怨无悔的为他着想？
何况，苏沁沁在心里微微冷笑不屑：睿亲王未必会觉得难做吧？他若真有一星半点儿在乎夏连昭这个儿子，当年怎会那般待他？他那样小，孤身一身远走西域，夏连昭可是清清楚楚的跟她说过，他从来不曾派人去看过他、帮过他！
“嫂嫂？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夏连华见苏沁沁面上神色变幻不定，心里有些不安。
苏沁沁一怔，自失好笑！这些跟夏连华有什么关系？自己跟他发什么火呢！他的生存环境和夏连昭不一样，自然不会明白夏连昭的心境，也不会懂得睿亲王对夏连昭的凉薄。
“没有！”苏沁沁笑道：“你说的话我都明白了！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嫂嫂没生气就好！”夏连华松了口气。
“我该回去了！等会儿你哥哥该回来了！”苏沁沁笑笑，已经没有心情再同他说下去了。
“嫂嫂请！”夏连华偏身让过，含笑向她点了点头。
苏沁沁回以一笑，带着飞燕、彩鸳去了。
刚刚回到东跨院，苏沁沁就感觉到气氛有点儿不对劲。
“主子！”红药、杜若等迎出来，两个白鹤等人一脸平静，红药杜若面上似有愤愤之色。
“怎么了？”苏沁沁一句话刚刚出口，便明白了哪里不对。
不过请了个安回来，这屋子里的帐幔帘栊椅搭桌布等所有铺呈的东西全部换过了一遍，一片的粉色绣花，层层叠叠，苏沁沁眼睛顿时一晕。
“这是谁换的？”苏沁沁面色微沉。她很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做她的主，夏连昭都不行，何况旁人？再说了，叫她在这一片粉色中起居坐卧，真的太难为她了！
“是老奴。”任嬷嬷大大方方上前承认。
“你？”两人目光一碰。
“是。”
“似乎，这是我的院子、我的屋子。”苏沁沁声音蓦地一寒。
“是。”任嬷嬷依旧不疾不徐：“老奴这是按照府中规矩撤换的，大婚已过，世子侧妃房中不应再有大红色的东西，这样的颜色才适合世子侧妃的身份，也正符合侧妃您的年龄，所有锦缎料子都是老奴精心挑选，老奴以为侧妃您会喜欢！”
“嬷嬷以为我会喜欢？嬷嬷似乎很喜欢猜测主子的心思？”
“老奴不敢！”任嬷嬷面色微变，不得不跪了下去。
身为奴才，猜测主子的心思，这是大忌！没有哪个做主子的喜欢自己的心思被一个奴才所洞悉，也没有哪个聪明的奴才会在主子面前直白的表现出“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神情！
任嬷嬷没料到，苏沁沁冷不丁挑了这个一根刺。
“做都做了，认也认了，又反口说不敢？”苏沁沁冷笑：“当我是傻子？”
“老奴从未有此心思！老奴不敢！”任嬷嬷脸色更白了两分。
如果苏沁沁开口就说不喜欢她挑选的东西，她大可以将王府的规矩搬出来、将睿亲王妃搬出来，一个世子侧妃，还能反得了王府的规矩？
自古以来正室用红，侧室用粉，先头几天是大喜之日，图个吉利，屋子里的陈设才是大红底色，如今撤换下来，理所当然！便是世子爷回来了，也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可是，苏沁沁气是气了，怒是怒了，却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反对、质问她的安排，反倒挑起她的用心来！这问题就不一样了！
苏沁沁不说话，只是好整以暇的坐着，眸光浅浅的盯着她。
任嬷嬷也是几十年历练出来的，大风大浪见过无数，心中虽然慌乱，面上居然还能硬抗着，苏沁沁不说话，她便也跪着一动不动不出声。
“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做事素来妥当，主子，也许真是您误会了！”白鹤陪笑着解围。
任嬷嬷暗暗吐了口气，忙道：“请主子恕罪！是老奴考虑不周！”
“嬷嬷也是按规矩办事，何错之有啊！”苏沁沁笑道：“这颜色瞧着我眼晕，而且世子爷也不会喜欢的，换上淡雅一点儿吧！”
“是，库房里头有柳黄、湖绿、银蓝、秋香、藕荷多种颜色的帐幔帘栊，主子喜欢哪一种，老奴这就叫人换上。”任嬷嬷连忙应道。
她若是不退让，苏沁沁肯定能将她一时口误的小尾巴死揪到底，一顿板子发作下来，谁也说不得二话！好不好的，谁叫你一个奴才妄加揣测主子的心思？
“我的喜好红药、杜若、飞燕她们都知道，就让她们姐妹几个商量着办吧！”苏沁沁淡淡一笑，颇为赞许的盯了任嬷嬷一眼：这不就对了？你懂规矩，我也好说话！
“是，那么等会儿劳烦几位姑娘了！”任嬷嬷脸上陪着笑，心里暗恨。
“嬷嬷起来吧，别跪着了！”苏沁沁一笑，抬了抬手。
“谢主子恩典！”任嬷嬷缓缓起身，姿态优雅，神情从容，完全没有因为跪得时间略长而狼狈的迹象，苏沁沁心里也不禁佩服。
“谁让你们点了香的？香炉里燃的是什么香？”苏沁沁眉头蹙起。
因为嗅觉格外敏锐的原因，苏沁沁从不喜欢熏香，她的屋子里也从来不点香，这一点红药、杜若她们是很清楚的。
“奴婢说了主子不喜熏香，可是任嬷嬷说，说这梅蕊香最是清雅，很适合主子。”杜若嘟着小嘴说道。
“主子的屋子怎么能不熏香呢？这一款是王府中制香坊特意为主子制作的，若是主子不喜欢这一款，可以叫她们的管事来，向主子介绍别的香。”任嬷嬷恭敬说道。
“撤下去，”苏沁沁不容置疑：“我不爱熏香，这什么梅蕊香嬷嬷要是喜欢，那便赏你了！”
“主子，京城里但凡王妃夫人、大家闺秀，无人不熏香，主子如此，若是来个客人，只怕要说闲话的！”任嬷嬷尽职尽责。
苏沁沁皱眉，这些贵妇小姐们比衣裳、比首饰、比宠物名花都玩腻了，也不知从哪一年起流行起来的，比拼各种秘制熏香！花样层出不穷、乐此不彼。单她知道的，京城中就有安亲王府的迎蝶、粉英，武英侯家的青木香、八分香，霍家的白檀香、沉心香。
众位夫人小姐们屋子里熏着奇香，佩着的香囊里装的也是奇香，每每见了面，就要比拼一番，什么收集鲜花上的露水、采集梅花上的积雪、攫取名山上的源头之泉用来制香都是常事。
屋子里不熏香，是要受人嘲笑的，也是没品位、掉身份的一件事。而且，也说明这个人不受宠。
可是，凭你说破天，苏沁沁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屋子里熏着香，她晚上都不要睡觉了！
“杜若，把这香炉给我弄出去！”苏沁沁瞧着任嬷嬷，忽的一笑，玩味道：“这些香好生没趣，我不喜欢。我倒是喜欢新鲜水果那一股子天然而成的香味，嬷嬷给我寻些香橼、佛手摆在屋里就好！那才是原汁原味的香！”
杜若得了苏沁沁的话，毫不客气就把香炉给搬了出去，任嬷嬷并未加以阻拦，瞥了苏沁沁一眼淡淡道：“是，既然主子不喜欢熏香，那便撤了吧！香橼、佛手明日老奴会为主子寻来。”
苏沁沁点点头，起身更衣，然后往沁风堂去了。
林墨正在小花园中散步，看到她便笑呵呵的走了过来，姐弟两人坐下说话。
“姐姐，我好久没有去看娘了，我想去看看娘。”林墨忽然抬头，眼巴巴的望着她。
张嬷嬷？眼前闪现出那张满是皱纹而又慈祥亲切的脸，那样温和的笑容、怜惜的目光。还有那个娘亲，死了多年她几乎已经没了印象的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