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的地位至高无上。
我们喜欢罗平,尊重罗平,敬佩罗平,信服罗平。但是我们不怕罗平。我们坐在一个池子里洗澡,互相搓过背;我们围在一张桌子边喝酒,说过真心话。我们熟悉他胳膊上每块肌肉的长势,我们了解他脑子里每条神经的回路。我们知道做什么事会有什么后果,我们知道上几个人花几分钟可以把他制服。所以我们不怕罗平,他是兄弟,兄弟之间听声响都知道屁是谁放的。
但是我们怕燕子。第一次看见燕子的微笑,感觉又亲切又熟悉。第八百次看见燕子的微笑,感觉又心动又陌生。燕子和谁之间都没有距离,谁和燕子之间都鸿沟万丈。我们只知道她的美好,她的惹人怜惜,她的永恒正确性,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后来有一个词变得非常流行,用在燕子身上非常合适,叫做敬畏。和燕子相处,总是觉得她并未设计什么,自己却进入了她的圈套,挺起自己的身体,举起自己的武器,却在她的节奏里放肆长鸣,永不停息。
罗平之后,燕子睡遍了罗平团队剩下的每一个男人,是真正的公共财产。公共财产的意思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拥有她,而是她不属于任何单独的一个人。在很久很久以后,我对燕子说,你知道你最美丽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么?是你吹了两瓶二锅头眼眶发红的时候,是你掀开被子手脚乱颤嘴里发出梦呓的时候,是我们夜里的第二场,我从后面进入,你回过头看着我呐喊的时候。以前我们喜欢一个姑娘,觉得一个姑娘美好,总是因为一些原因。比如锁骨突出,胳膊细瘦,胸部似雪,****如霞。比如清的像水,烈的像酒,骚的像尿,浓的像茶。但是我们喜欢你不是这样的。男人喜欢你,并不因为你有任何别人没有的特点。男人喜欢你,就是单纯的因为你是燕子,不对,甚至不是因为燕子,而是因为隐藏在名叫燕子的皮囊内部的,你最原始的最灿烂的灵魂。所以你只有喝醉的时候,入梦的时候,飞升的时候,你才连你自己都不属于,你才终于化为了原型,变成了美好本身,变成了性感本身,变成了欲望本身。
燕子吸了一块生蚝,优雅的用筷子把壳子里的大蒜和剁椒扒干净,送进嘴里说,你快别这么夸我,我会骄傲自满的。
在这很久之前,炮桐离去的消息就是燕子告诉我的。
那时候我热衷于和炮桐二人世界,很久不去龙少爷厮混。放学铃声响起,我就来到教室门外找炮桐。我看见她的背影,好像娇小了一些,丰满了一些。我抬起头看脸,发现是燕子。我说,“咦?”
“姨什么姨?姐姐不比你大几岁,怎么被你叫的这么老。重喊。”
“燕子姑娘好,燕子姑娘你今天真是唇红齿白,不可方物。你难得来一次,走,我带你去吃我们学校后门的大碗皮肚面。都是鲜炸的皮肚,现擀的面条,刚出锅的油渣,自家灌的肥肉香肠,汤头鲜的粘嘴,面条Q的弹牙。保证你喜欢,吃了你的一碗,还要抢我的半碗。”我搭上燕子的肩,把她往校门外拐。
燕子拍掉我的手说,“燕子姑娘我每天都唇红齿白,不可方物。我不要吃面条,我现在胃酸,恶心,头还疼。你把胳膊搭上来,我要借你上半身。”燕子说着钻进我胳膊下面,头轻轻的靠在我颈窝子里,身体柔软而滚烫,像一只百依百顺的小兔子。
“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被谁欺负了?”燕子手感极好,我不舍放手。但是觉得一直抱下去的理由不够充分,赶紧出言询问。
“最不喜欢你们这些小处男。记住姐姐一句话,以后有姑娘让你抱着,你就抱着。不要学小学生十万个为什么,愿意给你抱着的姑娘肯定都不看书。”
“姐姐教育的是,不过这里不是地方。这儿离学校太近,我们要不然去找一个偏僻的角落。”
“你想的美,我来找你是有正经事儿告诉你。你快问我。”
我一边心想是你不让我问的,一边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抱好我,我不让你松,你别松。”
“到底怎么了啊?”
“你先答应我,不松。”
“好好好,我不松。你说吧,怎么了?”
燕子看了我一眼,又把眼睛垂下去,说:“炮桐走了。”
“什么?什么走了?”我身体过电。
“你别松,抱紧,对。你别着急,听我说完。走了就是走了,留了一张纸条,写着“我走了。”然后就找不到了。人不在学校,打了手机,已经关机了。打了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接。我让潘然去她家里看看,家里也没有人。全家都不在。我又让潘然喊他爸爸打电话给她父母,一样是关机。全家都关机。你听我说,我们现在找不到她,如果她不主动出现,我们永远也找不到她。”
我感觉燕子在我怀里轻轻的颤抖。就问:“罗平呢?罗平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燕子说:“你怎么又松开了,我还没让你松呢。”
我调整好姿势,燕子感觉满意了才说:“罗平也走了。也留了一张字条,跟炮桐一样。”
燕子紧紧的贴在我的胸口,恨不能把自己嵌进去。头发被我身上的汗水沾湿,一根一根乌黑的发丝纠缠粘结在一起。她说:“以后有姑娘给你抱着,你就抱着。能早一点抱,就早一点抱。能抱时间长一点,就抱时间长一点。抱在你怀里的姑娘,终有一天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