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偏西，斜射进来的光很淡很黄，这算是夕阳最后的辉煌，黑暗很快就会将整个的世界笼罩起来，所以那黄昏的最后一点光便显得很弥足珍贵。
晨曦坐在客厅的茶几前，背对着光，大毛在他对面坐着，晚霞映在脸上，将那一头花花绿绿照的更显金黄和耀眼，他眉眼透着冷漠，嘴角微微翘起，更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混混样子。但是他说的话却不带着那江湖人的不羁。
“我没有念过什么书，所以我所说的这些事如果你听不明白可以问我。我是这样子认识兔子的。那是需要追溯到六、七年前的一天。
“我父母在我八岁那年去挖煤，被煤压死了，我开始是跟着叔叔婶婶生活。但是婶婶对我很坏，一日三餐总不给我吃饱，还老叫我干很多的活儿。我在十岁的时候就偷偷跑了出来，开始在城里乞讨，但是一些老乞丐见我小，就老是欺负我。因为经常吃不饱，我经常在晚上的时候去翻垃圾箱，人家吃剩的发霉的，我都捡来吃。后来我很快就学会了偷钱，在车站人多的地方，好多次我很顺利的偷到了一些现金。我觉得那里是做好下手的地方，即使被捉到了也能很快的混在人群里逃跑掉。
“可是，有一天我却失手了。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我趁她在车站的台阶上睡着的时候，拉开了她的包，但是被她发现了。我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了，所以仗着自己力气大，就当众和她拉扯起来。四周很多很多的人看热闹样的看着我们，没有一个人帮她，所以我胆子更大了，把她的包抢过来就跑了。我跑的很快，我以为我能把她甩掉。可是过了几条街，她还一直在我后面狠命的追着我，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跑起来会这样的不要命，会跑的那么快。后来我还是被她抓住了。她的力气很大，她扭着的我手，很大力的拍着我的头，一直骂我。我只好把包甩了出去，趁着她捡包的时候飞快的跑走了。
“我跑了很远，我还是很怕，因为她说她会武功，会跆拳道，我怕她真的来把我捉住送去关起来。此后的好多天，我都不敢再去车站，也不敢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我怕再遇见她。但是几天后，我实在饿的不行了，只好又去街上乞讨，我跪在人群里，不敢吭声，只是写着我肚子饿之类的字在面前，想着那个发了善心的给我个十块钱或什么的。好多人围着我，但是没有一个人给我钱，哪怕是一块钱或者是一个包子。没有！太阳很大。我记得那是已经是四月多了，我们那里热的很快，太阳也很毒的。我看着太阳从我左边移到我的头顶，又渐渐移到我的右边，我已经饿的前胸贴着后背了，但是还是没有人肯施舍点什么东西给我。他们都说我是骗子，说我骗人。”
说到这里，大毛又冷冷的笑了，他好似对那些往事并没有很深的恨意，他很客观的说着，并不带任何的感情色彩在里面。
“就在我觉得绝望的时候，有一个人伸手来将我拉起来，一边对我说：‘你饿了？走，姐姐带你去吃饭去。你要记住，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乱下跪。’我本能的跟着她走了两步，但是当我抬头的时候，又看见了那张脸，又是那张脸。我吓的双腿发软，那是前几天几乎要扭断我手的女孩，我差点就把她的包抢走了。我怎么又碰上了她呢？她也看清了我，也吓了一跳，我一把推开她就跑走了，但是这次她没有追上我，我只听见她在我后面喊着什么又在骗人之类的话。我那天因为她饿了一整天。我那时恨死了他。我怎么就那么倒霉几次三番的遇见她呢？
“然而事情永远没有完。我四处流浪，四处乞讨，四处偷东西，很快就认识了很多的乞丐，我跟着他们不再害怕被那些老乞丐欺负了。可是我不知道，原来做乞丐也是有老大的，我们白天乞讨来的东西大半都要被那些老大抢去，还是要挨饿的。如果有反抗的话就会挨打。我那时很想我爸妈，很想回家，我想离开那些乞丐，可是没有办法，我们都被那些人控制起来了，白天出去乞讨也被监视着，晚上在黑屋子里被锁着。我逃过两次，但是每次都被抓回来然后被打个半死，我对生活充满了绝望，我恨透了那些人，我恨不得能亲手杀死他们。
“我们被带到很多地方去乞讨，每个地方会呆那么一个星期或是两个星期。有一天，我们又到了一个新的城市，我被带到了一座桥上，装瘸子跪着向过路人伸着盆子要钱。不知为什么，每次下跪，我都会想起那个女孩，想起她对我说的那句话，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因为没有念过什么书，我自己也不是很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我自己的理解就是，我的膝盖下是要有黄金才能下跪的，怎么能那么轻易就给那些陌生人下跪呢？然而我还是跪下去了，一次又一次。
“那天，我又遇见了她――那个给我说这句话的女孩――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的情景，不会忘记那天的阳光，那天她的笑容――就在我捧的那只盆子里，有一只白白的漂亮的不能再漂亮的小手，她将十块钱轻轻的放进我的盆子里，一脸的温暖。我看着她，心中一震。但是她没有认出我，她放下钱，转身走了。我看着她轻飘飘的慢慢远去的背影，我突然想起她曾说过自己会武功的，我想她也许能把我救出那个魔窟。我真的不想再过那种生活了，我恨透了那种生活。
“所以我想都没想，就向她冲了过去，一边喊着：‘姐姐，救命！姐姐，救命啊！’然而，就在不远处监视着我的人马上就听见了，立即也冲了过来。我还没有拉住她，已经被那些凶悍的人抓住了，他们把我的嘴堵起来，要把我架走。可是我还是死命的叫，我踢，我拼命挣扎着。我要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我要他们救我。
“我们这样大的动静，终于她也回头了，看向我们。我狠命的叫，‘姐姐，姐姐救命！姐姐救命啊！’我想这次我不能逃脱，被抓回去肯定会被打死的了。我只有更加拼命的叫，引起她的注意，她一定会救我的，我相信她。
“果然，在我被那些人拳打脚踢倒地，被他们踢下了桥的时候，我看到她冲了过来，她和那些人打了起来，她没有骗我，她真的有功夫。那些路人看着我们这样，却没有一个人伸出手来帮忙，不过我们很快就听见了警车开来的声音。那些人打也打不过她，也顾不上我，自己逃上了一辆车跑了。我怕进了派出所他们一定会把我送回叔叔那里的，我不想回叔叔家，所以我在警车到之前，拉着她就跑了。
“我们跑了好远好远，在一个垃圾站，我把我的故事讲给她听，没想到她什么都相信我。
“她没有要送我去派出所的意思，只是问我以后打算怎么办。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说不定还会被他们再抓回去。她想了想，然后她就把我送到了圣德福利院。本来福利院不肯接受我的，是她磨着院长磨了很久院长才答应下来的。”
大毛的故事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因为小七和小五已经把饭端了上来，招呼着他们过去吃饭。那时夜幕已经降临好大一会了，屋里早已亮起了灯。
晨曦看着那一桌的饭菜，说不上丰盛，却是有荤有素，还有一个海螺清汤。看不出小七小小年纪居然能做出来，不由多看了她几眼，小七眉清目秀，一张小脸圆嘟嘟的可爱极了，那么可爱的孩子居然会是孤儿？
晨曦捧起碗来扒了口饭，，喉咙却像被堵住了无法下咽，大毛的遭遇让他无比的心痛，那么小五的小七的呢？又是怎么样的一翻遭遇呢？他看着大毛问：“那个把你救出魔窟送你去圣德福利院的女孩就是兔子吗？那后来呢？”
大毛一边嚼诘着米饭，一边说道：“后来，福利院查到我家，知道我父母死后煤老板有给了点钱我叔叔，就想把我送回去。我不想回去，所以就从福利院逃出来了，那时我已经十四岁了，长的很高了。于是我就给一些小饭店洗碗，打点小零工混着日子。不久因为很多原因，我来到了这里，在酒吧里当保安，没想到又再次遇到了兔子，她来我们酒吧面试服务员。我们都很高兴，这次她没有不记得我。那时，她已经带着小五和小七两个人了。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小五才十二岁，而小七，才八岁。”
晨曦看向小五和小七，他们都默默的扒着饭，晨曦摸着小七的小脑袋问道：“你们呢？你们又是怎么和兔子姐姐在一起的？”小五放下碗筷，说道：“我从小寄养在姥姥家，后来我想回来找妈妈，在路上被人装在麻袋里运到了一个地方，等我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血，我才发现身上被开了一个口子。”
“什么？”晨曦大为震惊，睁着一双大眼看着瘦弱的小五。
小五眼泪慢慢滑了下来，拉开衣服来给晨曦看，果然，在那瘦弱的腰间有一道触目惊心的长长的伤疤，也许是当时没有及时的处理，新肉长的歪歪扭扭，像一只大大的蜈蚣趴着。晨曦从来没见过那么恐怖的疤痕，呼吸也困难起来。
“怎么回事？”他颤抖着问，看小五的眼神也变了。
“那天，天很黑，还打着雷，很快就下起了大雨来。我在雨地里爬了很久很远，后来晕倒了，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里。医生告诉我，我被人摘掉了一个肾。然后我就看见了那个送我来医院的人――是兔子。她头发衣服上都是水，她不停的和一个警察说怎么发现的我，又是怎么把我送进了医院。然后警察又来问我，可是什么都不记得，抓我那几个人长什么模样我怎么也记不得了。几天后，因为没有钱交医药费，我被医院赶了出来。偏偏那天，兔子会来看望我，就把我带回了家养病。那时，她已经带着小七了。”
“你为什么没有去报警呢？”晨曦问。但是小五摇摇头，看着小七微微笑着。小七也放下筷子，接着说下去：“其实我记得的很少。我记得的事是从认识兔子姐姐开始的。”
“什么？”这又是一个怎么样的遭遇呢？晨曦心惊胆颤的看着小女孩。只见小七将头转过去，小五帮着她把后脑勺的头发揿起，那里有一块空白之地，深深的凹下去，很明显曾受过很严重的伤。
“我被人把头敲破了，然后扔在了路边，是兔子姐姐把我送去了医院才捡回了一条命。那时我也因为没有钱曾被医院下了很多次的通知，刚开始是兔子姐姐帮我缴了一部分的医药费，后来是警察叔叔们给我捐了钱才动了手术。但是我以前的事再也记不起来了。我的记忆就是从醒来的那时候开始的。
“我记得那时兔子姐姐怕我一个人在医院害怕，总是给我送好吃的，然后还给我讲笑话听。但是警察叔叔们一直都没有找到我的家人，到我出院的那天，他们就把我送去了福利院。但是福利院里的小朋友都欺负我，有一天兔子姐姐来看我，看见小朋友们欺负我，气不过，就和院长说理去了，但是院长不理她。她又想收养我，但是院长说姐姐没有资格收养我，把姐姐赶了出来。没想到半夜姐姐爬进了福利院然后偷偷把我领了出来。就这样我就一直和兔子姐姐生活在一起了。”
是这样！
“一直都没有你家人的消息吗？”
“没有。兔子姐姐有去警察局问，大毛哥哥也在找，但是我一直都没有记起来，所以一直都没有消息。”
“那么，你会想爸爸妈妈吗？”
“不想，我不记得。有兔子姐姐在，我不想。”小七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我只记得，在我头痛的时候，只有兔子姐姐整晚抱着我哄我唱歌给我听。”在她的记忆里，爸爸妈妈是一个很遥远的词汇，只有兔子姐姐是亲切的。
晨曦的眼框也红了，伸手将小女孩揽在怀里，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兔子，她肩上抗着什么样重担呢？
“可是，现在兔子姐姐去了哪里呢？我好害怕。”小七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小五也跟着哭了，连大毛的眼睛也红了。四个人对着一桌的饭菜，却无心吃下去。
“她会去了哪里呢？”晨曦问，“真的一点都没有印象和线索吗？”
“兔子曾给我们都起了名字，我叫杜之原，小五叫杜之海，小七叫杜之华，她自己叫杜之云。她曾说过，要和我们成为真正的家人，所以都给我们取了像兄弟姐妹的名字。”大毛轻轻说道。但是晨曦听了却震惊不已，问道：“她说为什么要姓杜？她给自己取名姓杜？”
“嗯。她说一个叫杜雨的女孩曾给过她很大的恩惠，她很想和她同姓，也是因为她和那个杜雨长的很像的缘故。兔子曾带着我们去给那个杜雨扫墓，我们见那个照片上的人真的长的和兔子一模一样。所以我就想，也许和我说那句‘男儿膝下有黄金’的人应该是那个杜雨，后来我只是把兔子当成了她而已。因为当我和兔子说起那句话，说起我们在三角城两次相遇的事情时，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听见她自语着什么‘难道是她？’不管是杜雨还是兔子，我都永远感激她，把我从那些人手里救了出来。”大毛说道。
晨曦已经被惊呆了，兔子居然会去给杜雨扫墓？这么说来，她早就认识了杜雨，却一直对他们假装不认得杜雨？兔子心里到底藏着多少秘密？她和杜雨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她说杜雨曾给过她很大恩惠？是怎么样的恩惠，令得她要赶着和杜雨姓？那她接近他，又是带着一种什么样的目的和心情呢？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