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玄阳门出来的苏澈并没有回府而是折路去了大理寺。方入院内,值班的小太监就屁颠屁颠地凑上前来,苏澈笑了笑问道:“今晚里面可是颜疏常大人当值?”,小太监点点头,收下苏澈递来的银两后又退回了原处。
苏澈径自走到檐下,静静地看着窗旁的少年奋笔疾书一脸认真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唤了声“疏常”。少年闻声抬头,惊诧道:“疏归?嗨,你可是个大忙人,什么风把你吹来大理寺了?”转眸一想,颜疏常忽然笑道:“哈,我大概也猜到你为何而来了。额,你有御令没?”
“没有……”苏澈很诚实地摇摇头,疏常一撇嘴,不满道:“真是从小到大都不让我省心,你不知道这儿没有御令是不能进的吗?还有,你刚才是不是直呼你师哥的大名了?”
苏澈一脸无辜道:“我知道啊,所以在知道了今晚是师哥当值我才敢进来。”
“嗯?”疏常将双手抱在胸前随意地靠在苏澈身上,“那师弟你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孝敬你师哥啊?”
“师哥,”苏澈轻摇折扇,狡猾地笑着,“前些日子西陵郡守谒见皇上时带了一车特制的荔枝酒,师弟我有幸分到了那么三五坛……”
“哎呀,你我二人还客气什么!下次师哥去你府上,你可不准藏着掖着啊,有什么好酒可都要拿上来!”疏常一边笑着转身去拿钥匙,一边嘀咕:“早知道能分到那么多好酒,我也搞个丞相当当了……”
“什么?”苏澈挑眉,淡淡地勾了勾嘴角,“师哥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额,没什么,”疏常讪讪地笑了笑,“跟我来吧,待会儿可别乱用刑啊……”
阴暗的地牢里不时传出“嘀嗒嘀嗒”的水声,潮湿的空气混杂着血腥味,还有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散发出来的尸体的腐臭。在这令人作呕的环境中,疏常灵活地穿梭着,很快就带着苏澈来到了地牢的中心。
“喏,”疏常扬了扬下巴,“你要找的是这人吧?”
牢中之人蜷缩在地上,衣服已是破烂不堪,微弱的烛光投射在他脸上忽明忽暗。苏澈缓缓蹲下身子,几不可闻地轻叹:“柳万西……”
柳万西却像是听见了似的慌慌张张地坐起身来,看到苏澈后微微一怔,随即就俯下身握住苏澈的手,“苏哥哥,救我……”声音哑得仿佛老了十岁一般。
苏澈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用另一只手负上他冰冷的手,似安慰一般地抚了抚,柔声道:“我在。不过,究竟发生了何事?”
“苏哥哥你信我,军饷、军饷不是我偷的……”柳万西的声音哽咽着,狠狠地摇了摇头,“其实,我根本不记得这件事,有段时间我好像失去了意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前往漠北的马车上了,但耳边总有个声音在指引我,我、我不知道,啊……”
见柳万西又露出惊恐万分的神情,颜疏常淡定地取出怀里的一套针具,眯起眼睛从倒数第二格挑出一根细细长长的针后熟练地插在他颈后的穴位上,忽然间柳万西的表情仿佛凝固了一般,眼睛也变得空洞无神。
“怎么样,师弟?这可是我们老颜家祖传的法子,能让人处于无意识的状态,”颜疏常嬉皮笑脸地凑到苏澈跟前,“我跟你说,这下针的力度还有针没**位的深浅可是有讲究的,嗨,我这可是一般不外传的,要不是看在,哎哎哎!你好歹听一下啊……”
苏澈拍开疏常伸来的爪子,微微偏头道:“无意识?”
“对啊,你现在问他什么他都会没有任何心机地告诉你,但我只在他情绪不稳定的时候才这么做,想让他冷静下来。唉,”疏常耸了耸肩,“这已经是他被关进来后的第三次了……”
“第三次了?”苏澈喃喃,随即抬眸道:“幕后之人在试图控制柳公子?”
“你这么相信他刚才的话?也不怕他万一是骗你的么?”疏常挑了挑眉,旋即绕过苏澈走到牢前,居高临下道:“三十万两军饷你偷走了多少?”
“不是我偷的!”柳万西呆坐着,声音毫无波澜。
“你不是说你之前没有意识么?你怎么知道不是你偷的?”疏常抬手将针向下压了压,见柳万西脸色未变才停了下来。
“我!我、我从未想过去做这样的事!”柳万西辩解道。
“那,你回想一下你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疏常的语气柔了下来,“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最后、一件?”柳万西结结巴巴地说,“在醉红楼,和容月姑娘……”
话未说完人已向前倾去,苏澈扶着柳万西的额头缓缓放下好让他不至于撞在铁杆上,疏常则俯身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看来他是体力不支了,毕竟我的针法是在抑制他体内的力量,长此以往身体会吃不消的。”
苏澈若有所思地看着颜疏常收回长针,“师兄,你这针法对任何人都有效么?”
沉思了一会,颜疏常笑着摆了摆手,“难得你愿意听我说啊。此法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有效的,但如果是柳公子这种情况的,就说明在他体内运行的某种东西的原理应当与我家的针法原理一致,所以理论上来说二者应当是同门同源的……”
颜疏常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二人对视了一眼,心中皆已了然。
“既是同门同源,也许我家的古籍上会有只言片语的记载。师弟与我同去否?”疏常对着自家师弟挤挤眼睛,语气略带轻佻。
“那是自然。”苏澈微微颔首。
待疏常将手头的事安排妥当后,二人一同乘车去了颜府。浓郁的夜色不断吞噬着马车行驶的声音,远远的路尽头闪现微光,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