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绍十四年,萧府。
落夕踏着夕阳斜晖步入倾风阁内,入眼是一片狼藉,而梨木桌前的人眉头紧锁。随手拾了几本书册,落夕无奈道:“公子这是怎的,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可委屈了这些藏书了。”
坐上人听后冷哼一声,“我读的这么多书有何用?最后还不是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这位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今年的榜眼萧若鸢,其口中“小儿”应是状元何似白。其实在殿试之前何似白并不占优势,但他大胆写了首诗,吐露自己的忧国忧民之情,得到了皇上的青睐,当场钦点为状元!这让原本胜券在握的萧若鸢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扒其皮饮血其吸其髓!
如此一想,落夕不由轻抿了唇,心下暗道:这样一人也不知是真人才还是城府深!若是前者,假以时日必成国之栋梁,可若是后者呢?落夕不敢去想,当下宽慰若鸢:“无论如何,公子的第一步业已达到,状元之称不过名号罢了,还请公子莫忘了初衷啊!”
“唉!”萧若鸢叹息道,“明白,我女扮男装做的一切还不过只是开头,萧某不会忘记最初的誓言,你大可放心!”
是夜,落夕独自坐在潇竹苑的石凳上,仰望着长空孤月,这广袤而深得浓烈的天空更添清冷,不觉轻叹:“可怜弱絮为萍,为谁轻系花铃?(1)”
“小姐……”一旁的寒烟为落夕添披风的手一抖,一脸担忧。
此时寒紫轻巧地跃入院中,“小姐为何事伤怀?”
落夕并未回答,只呷了口清茶,淡淡问:“可有什么消息?”
“回小姐,”寒紫俯首行礼,“子丞大人一行已到了信德茶庄了,传来口信让小姐速做决断!”
“啊?这么快!”寒烟瞪大双眼,转身拉住落夕的手,“这信德茶庄可不就在京城嘛!小姐,我不想回去!京城多好玩儿啊,再多待些时日吧!”
寒紫立时板着脸呵斥道:“你这丫头怎么撒起娇来了?把你调来京城是想让你帮小姐分担分担,你倒好……”话未说完便被落夕的眼神制止了。
“行了,寒紫,”落夕摸了摸寒烟的头,“寒烟还小呢!”
“小姐!”寒紫幽怨地看了落夕一眼,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落夕抚起耳边碎发,叹了口气:“唉,我们在京城这几年并未积攒起什么势力,现下若鸢刚入仕途,如此良机不容错过,恐怕还未到回去之时。嗯,这样吧,寒紫你去告诉子丞我后日亲自去给他答复。”
月色退去,晓色染重楼,京城之内一片寂静。
“落夕、落夕!快起来!快起来!”柳芝雪摇晃着榻上的美人儿。
落夕睁开惺忪睡眼,打着呵欠道:“芝雪怎么起这么早啊?”又撩开纱帘问:“几更天了?”
“回小姐,”寒紫俯首立于阶前,“已经五更了,小姐再歇会儿吧!”
“哎呀,别歇了,”芝雪一把拉起落夕,“你不是还约了人在茶庄见面嘛!早点去还能顺道看日出!”
哎呦!落夕心里那个苦呀!究竟是谁告诉这位柳大小姐她要出门的啊?这大小姐居然头一天晚上就跑了来,还非要跟她睡一张床榻!不仅搞得落夕睡不踏实,还这么早就被折腾起来!落夕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于是乎,坐在颠簸的马车上,落夕一脸无精打采,而一旁的芝雪却是一刻也不停歇,拉着落夕问东问西,落夕不得不强打精神。
“吁!”伴随着马的嘶鸣声,车子停了下来,芝雪一个没坐稳扑进落夕怀里,还顺带撞到了落夕的下颔。
“嘶……”落夕柳眉轻蹙,瞟了眼怀中的人儿,伸手抱住她微微端正了身子,高声问道:“外面处了何事?”
“禀小姐……”进来禀报的寒烟见此情景立时目瞪口呆,默默地看了一会便极有涵养地低下头接着禀报:“小姐,前面路上躺着一个女子,身上有些轻微的外伤,恐怕是从墙上跌落而致。此处是醉红楼后巷,道路窄小,这女子当如何处置?”
“唔!”落夕挑起一旁的车帘,窗外朝阳正好,在碧瓦白墙上描着淡淡金粉,此情此景仿佛美人晨起梳妆后的倾世容颜。“这便是醉红楼的后巷么?”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落夕若有所思。
“快去找人替她医治啊,”芝雪挣扎着从落夕怀里爬将起来,“还愣着干什么呀!”
待寒烟出去后,芝雪放下车帘,拍了拍落夕的肩,“你怎么了?”
落夕收回目光勉强一笑,可是眼眸中并无笑意,“我只是,想起了什么……”低垂了眼睑,欲抬起的手又放下了,阴影中笼罩着他人无法了解的淡淡悲伤。
因时候尚早,信德茶庄里并无太多人。落夕独自上了顶楼,走廊上的雕窗大开,晨风微凉,阳光包围中依稀是一个俊朗少年,着一袭蓝衣负手而立。“落夕来了?”少年慢慢转身,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忽而一道白光闪过,长剑出鞘!那剑直直刺向落夕!
落夕只是淡笑,待剑身迫近时才微一侧身避开那剑,又顺势抓住持剑人的手腕猛一用力,长剑便脱手而去,恰落入落夕的右手中,再一回身,剑尖微转指向那少年的脖颈。少年愤愤地看着落夕,却只能颓坐在地。
从上俯视着他,落夕勾唇笑道:“信哥,好久不见,你的武功还是老样子嘛!”
注:(1)改编自纳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