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寨里,只有零零散散的人,他们都有气无力地拉扯着白布,试图把白布拉高一些以便挂到门框上。这一系列动作中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除此之外再无声音,凝重的气氛愈发地肃穆。
“这……”赵策顾不上这一路逃命的仆仆风尘,环顾四周后拉住一人便问,“发生了什么?”
“唉……”那人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大王他,怕是不行了……”
“什么,”赵策,“大哥他……”
赵策跌跌撞撞地冲进屋内,险些被门槛给绊倒,赵二忙过来扶住他。对上赵二的满脸悲伤,赵策心里咯噔一下,声音颤抖着,“大哥、大哥,他是不是……”
“嗯!”赵二点了点头别开目光,“交兵之后军心不稳,前线的兵都退回得差不多了,后面的又不敢上前,于是大哥他带手下奋勇上前,却也只能且战且退,最后、最后……”
赵二声音哽咽,使人听了有想哭的冲动,赵策强忍下泪水。
“最后,大哥他带兵撤退的途中突然倒下了,就再也没睁开眼……”
“大哥!”赵策突然发出哀嚎,他挣开赵二的双手,踉踉跄跄地朝着屋子正中间那个躺着的人跪爬去。待到近前,赵策掀开盖在那人身上的白布,白布之下赵赫安安静静地躺着,眉间英气不减,仿佛只是很平常地睡去了。
赵策强忍着悲痛,“找医官看过了么?可知是什么原因?”
“原因暂且不明,”赵二摇了摇头,“医官说恐怕是急火攻心导致的,内心的感情原本就积压已久,这次是一下都爆发了,于是就没再醒过来……”
此时,村寨唯一的医馆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和一位粉面书生相对而坐。老者一边捋髯一边拿出袖中的小瓶子递给对面的书生。不用说,这书生正是落夕。
“老朽听了公子的吩咐,这是从赵赫的手腕上取的血。”老者脸上一派平和。
“老先生辛苦了,小生谢过。”落夕拱手相谢,话语中满含尊敬。
“按照公子的意思,老朽并未说出赵赫的真正死因,而只说是急火攻心所致。”
“那依先生之见,赵赫为何而死?”
“死因绝非正常!”老者仍是一派平和,但是那双眯起的眼睛满是锋芒,“老朽猜测,可能是身边什么人给他长期服用了某种药剂,并且逐渐加大药量,慢慢侵蚀他的身体。只是……”
“只是?”落夕皱了皱眉。
“只是从死后的状态来看,这种药剂在老朽所阅的医书中并未有相符合的。”
“如此说来,很可能不是中原有的药草?”
“天下医书何其多,老朽这大半生所阅典籍不过千册,还望公子不要狭隘了,”不过几句话的功夫老者眼中的锋芒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云淡风轻,“不过,倒也有条明路。”
“还望老先生指明!”
“这西南边陲曾有一支神秘的部族,他们惯使巫术,但这巫术绝非荒谬。老朽曾有幸一睹他们的医书残卷,方子虽偏,但效果意外的好。既然有医治人的药方,那反过来也应当有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方法,也许,赵赫的死就和这有关也说不定。”
闻言,落夕心下也有了计较。谢过老先生之后,落夕便带着那一小瓶子血回到了村寨最中心的地方。夜幕已降临,庭院中满目皆缟素,衬得烛灯明晃晃的,丝毫不近人情。主屋的灯还未熄灭,从落夕的角度仍可以看到赵策的背影,即便是跪着也依旧挺拔。
“山里夜风凉,赵兄打算一直跪在这儿?”
赵策抬头,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你怎么还没走?”
“啊?”这下换落夕愣住了。
“我是说,我大哥已经不在了,也没人囚禁你了,村寨里的人要走的已经走了,没走的也在准备离开,你怎么没有趁乱逃走?”赵策望了望落夕,眼中毫无神采。
“逃走?逃去哪?”落夕偏头问,“我无处可去,这里有吃有喝的我又干嘛离开?”
说罢,落夕缓缓地跪下,朝着赵赫的方向恭敬地拜了三拜,然后她直起身又问:“赵兄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赵策怔愣着仿佛是思索了很久,“清点愿意和我们走的人,然后往西去……”
“往西?”落夕想了想,“那岂不是很快就要出国境了?”
“对,”赵策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此行要去的便是芴芬国……”
落夕一时语塞,这套话也太容易了吧?
见落夕没有说话,赵策长叹了一声,“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是关于我和我大哥我们一家人的。”
落夕轻轻点头,垂眸聆听。
“自我记事以来,我们一家人就住在这里。因为地处边境,两国之间常有往来,村中与芴芬国人通婚的也不少,我娘便是芴芬国人,但是这些人在你们中原人眼中不过是蛮人。你知道吧,十几年前这里曾发生过叛乱,呵,说是叛乱,其实不过是把罪名扣在我们这些百姓身上罢了!当时朝廷军冲进村里,说是要屠尽蛮人,于是真的一个也没留……”
赵策抹了一把脸,“我娘就是死在你们中原人的刀下,死前还饱受凌辱!你们表面上说着什么仁义,其实内心龌龊至极,也根本容不得别人!我不会投奔什么朝廷军,我想我大哥若是活着也会赞同我的,我们绝不会归服于你们!”
紧接着,赵策又怜悯地看了落夕一眼,“苏公子,和你相处了几天,赵某觉得你是个善良的人,所以赵某的话不是贬低你也不是在逼你做什么决断,你若是愿意回中原,现在走还来得及,若是不愿回去也可以和我们一道走。但是我,绝对不会回头!”
落夕抬眸看着面前这个人,冷落的烛光没能掩盖住他眼中的坚毅,而他的眉宇间仿佛多了几分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