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姬看着舞蹈,问西施:“夷光夫人,你是擅长跳舞的,当初一支牡丹舞俘获了大王的君心,你看,华姜这支舞,比起你来,如何啊?”她知道自从珠帘撩开的一刹那,西施就不住地看向范蠡,这种欲罢不能的百虫挠心她懂,她隔着各种帘子看了三年勾践,看着另一个女人也在承受,就有一种喜悦油然而生。
“华姜小姐舞姿绰约惊为天人,我怎么能比呢。”西施笑道,她不喜欢盈姬,不仅仅因为寒冰锦囊,也不仅仅因为灵骨胶,她开始变得不喜欢一切与越国相关的人和事,盈姬、郑旦,还有相隔十步的范蠡,都不喜欢。
盈姬感受到这种不喜欢,又把矛头指向齐姜:“齐姜妹妹,我倒是觉得令妹这支舞跳得好,却不够大胆,当年夷光妹妹跳牡丹舞可是十丈高台,想必是令妹技不如人不敢吧,也没有什么,越国的范将军不是在坐吗?他当初能接住夷光妹妹,今天也能接住华姜妹妹,况且还有大王不是吗?”
西施当年一舞与范蠡有纠葛,蓝沁不愿意盈姬此时提起,打了个圆场:“盈姬,好好看舞,待会儿再聊天。”
“是。”盈姬看着西施,又看了看范蠡,心里冷笑。
西施不喜欢这样的冷嘲热讽,如今也不喜欢再与范蠡相见,索性站起身对着夫差盈盈跪下,说:“大王,夷光身体不好,先回去休息了,请大王和诸位姐妹列位朝臣继续欢宴。”
“西施,要不要紧,要不要传御医?”
“不必了,歇歇就好。”西施笑道。
盈姬喜欢看别人也受着折磨,仿佛这样就能减低自己的痛苦,插言道:“大王,盈姬为了今日盛宴,还给君夫人,夷光夫人和献舞的华姜妹妹准备了礼物,此时夷光夫人离开,多煞风景。”
蓝沁开始讨厌盈姬这种态度,说:“大王,既然西施身体不好就回去吧,盈姬准备了礼物稍后差人送过去就是了,咱们要好好看歌舞,别辜负了公司慕苏的笛声,美女华姜的艳舞才是。”
“多谢君夫人,夷光告退。”西施闻言,几乎是落荒而逃,她不能再面对范蠡,看着他与自己相隔二十步,血肉相关的身体里是夫差的孩子,必须要逃离。
夫差道:“去吧,好生歇着。”
“多谢大王,大王既然越国范将军也到了,夷光这边就将郑旦托付给范将军,着他带回去替我父母祭扫。”西施又行礼,意图把郑旦留下,她看了郑旦一天欣喜的样子,万分烦恼。
蓝沁闻言一惊,身边已然没有可用之人,郑旦务必要留下,连忙说:“大王,看舞看舞,郑旦先服侍夷光夫人回去,稍后再说,不过是个侍女。”
夫差也觉得辜负了华姜的舞太过分,挥挥手,说:“就是就是,郑旦先陪夷光夫人回去,咱们好好看舞。”
西施带着郑旦离去,带走了范蠡的心,他虽然没有看到她孕妇的样子,这种匆匆离去的样子还是刺激了他,她都懒得看见自己,可见这个孩子对她的改变有多大。
盈姬也被刺激了,郑旦最没用的细作,却要跟着一心爱恋的男人回国去相依相守了,嫉妒,刻骨的嫉妒,不能让她如愿,她匆匆回禀:“大王,夷光妹妹身体不好,宫里的人都在这边伺候,还是我跟着去照应吧,别有什么意外,反正我素来是不喜欢歌舞的。”
“好。”夫差挥挥手。
盈姬与西施分别乘着暖轿往各自的宫殿走去,在御花园的东入口,两人就要分别了,盈姬挥手让停下,隔着帘子对西施说:“夷光妹妹,你的好姐妹就要回国了,想必日后就不得相见呢,郑旦也是我宫里住过的人,我很想带她回去叙谈叙谈,可好?”
“多谢姐姐,我也乏了,人,你就带去吧。”西施挥挥手,还有什么可说,这样的局面让人烦躁,两个盟友,一个冷若冰霜,一个情海劲敌,快快离开自己的眼。
盈姬笑笑,掀开帘子对郑旦说:“走吧,跟着本宫回去叙谈叙谈。”
“是。”郑旦小心翼翼跟着盈姬的轿子往花盈殿走,进了殿门规规矩矩跪下施礼:“参见盈姬夫人,不知夫人深夜找我叙谈什么?”
“想到什么就谈什么,长夜漫漫本宫无事可做,你只管陪着就是,多嘴什么?”盈姬呵斥,“惠娘,带着众人都出去吧。”
惠娘有些迟疑,进来盈姬喜怒无常,生怕她做出些不妥当的事情,可是既然主子发话了,也不敢迟疑,连忙带着众人退了出去,打发小宫女去找阿娘通个消息。
“你可诚心如意了。”盈姬话里带刺,本来她是可怜郑旦的,她那样无辜,带着对爱情对国家的忠诚,却要做一个无谓的牺牲品,死了都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深爱过谁,可是她时来运转了,她是唯一可以与爱人相爱相依的人,只这一点点就足够让人嫉妒了。
郑旦看四周已无旁人,满脸掩饰不住的欣喜:“我是没用的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
“是人就有用,你不要妄自菲薄?”
“我不像姐姐们那样能干,我就是个小女人,做不了大事情。”郑旦明明知道这个人不是自己的姐妹,但是如此盛大的快乐一定要与人分享,哪怕是盈姬,也要分享。
盈姬被激怒了,她觉得自己是最可怜的那一个,郑旦这样卑微的女孩子,连完整的爱情都没有,却可以轻易就离去和范蠡再度相见相守,苛刻的吴王宫居然从最高统治者都给予了她这样的慷慨礼物,而自己还要分分秒秒地算计着,如何取悦咫尺天涯的爱人,她杀心顿起,走下宝座,假意对郑旦笑着说:“祝贺你啊,苦还没有尝到,就吃到了甜,来,我们庆贺一下。”盈姬取出酒杯,倒满两杯酒,袖子里摸出一粒沉酣丸放进杯子里,递给丝毫没有防备的郑旦。
“谢谢姐姐。”郑旦举杯一饮而尽。
盈姬也喝干了杯中酒,好辣,看着红晕渐渐攀上郑旦的眉梢,说:“天儿暖和了,屋子里好热,我们去外边走走吧,你才来就要走了,吴王宫的好景色也没见见,这里的景色真的不错呢。”
“好啊,恐怕以后也见不到了,就陪姐姐走走。”郑旦有些晃,她想,酒好烈。
盈姬与郑旦走到荷塘边上,栏杆映着月色,华姜的歌声远远传来。
“姐姐,我走了,你有没有话带回去?”郑旦已经昏昏欲睡,沉酣丸的药力果然非同凡响。
“想,姐姐舍不得你走呢,要不你就留下陪我吧。”盈姬说。
“我才不,我想范蠡了,我要和范蠡在一起。”郑旦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依靠在盈姬肩头,呓语,“姐姐,夫差告诉我,世间红颜万丈,他只爱西施一人,你说我要不要告诉范蠡,告诉他,他一定开心死了,西施姐姐肯定能够好好完成任务,可是告诉他,他会不会担心啊,担心西施姐姐爱上夫差,就不爱他了,范蠡会伤心的。”
盈姬冷笑道:“他们担心不担心就和你没关系了,你就为自己的明天好好担心吧。”
“好困,明天再说。”郑旦已经沉沉睡去。
盈姬深知药理,一伸手拉起倚在自己身上的郑旦,往湖中推去。
“住手。”蓝沁的声音在背后凛冽严肃。
盈姬手一抖,连忙把郑旦揽进怀里,圈着她回身下跪:“参见君夫人。”
“盈姬,你在干什么?”
“启禀君夫人,郑旦喝醉了,要出来吹吹风醒酒,刚才不小心要落水,臣妾把她拉回来。”盈姬答得不慌不忙。
“是吗?”蓝沁走过来,死盯住盈姬的脸,“是拉她回来,还是推她下去呢?”
“君夫人明鉴,盈姬与郑旦无冤无仇,怎么干轻举妄动。”
蓝沁挥挥手,阿娘把郑旦搀扶到面前,她伸手试试鼻息,果然醉了,道:“阿娘,把她带回宫里好生安顿,刚刚华姜陪大王喝酒已经醉了,一起在昭阳殿安寝了,正需要人服侍,郑旦手脚勤快,快送她过去。”
“是。”阿娘将郑旦交给宫女们传轿子送回去。
蓝沁盯着盈姬不依不饶,说:“盈姬,你既然身子不好以后就在花盈殿好好歇着吧,吴王宫是是非非就不要再过问了。”
盈姬跪着不语,知道蓝沁远走。
蓝沁对阿娘说:“阿娘,华姜是个小姑娘,不懂房事,郑旦好歹也是伺候过大王的人,送过去服侍吧。”她微微一笑,夫差已经醉得不醒人事了,就让郑旦永远留下吧,越国贡女能用的不多了,这个务必要留下。
西施在寝宫里辗转反侧,郑旦回国虽然心里不愉快,可是盈姬不是善类,这一去凶多吉少,正想着,窗外传来布谷鸟叫声,三长两短,竹姨,是范蠡的死士,她连忙对宫女们说:“郑旦回来了吗?”
“回禀夫人,还没有。”
“你们去找找她,找到了赶快带回来,我累了先睡了,郑旦回来后让她自己来见我。”
“是。”
“退下吧。”西施见宫女们都退了出去,走到后窗下,推开窗,也学了三声布谷鸟叫声,然后走到寝殿门口看外面的动静。
竹姨从后窗跳进来,一身夜行黑衣,恭敬地行礼:“参见西施姑娘。”
“竹姨别客气,坐吧。”
“姑娘还好吧?”竹姨看向她的腹部。
“我还好。”西施下意识捂住肚子,她不愿意正视这个问题,在这样的时刻。
竹姨也是女人,知道这种尴尬,不再关心孩子的事情,直接说自己的目的:“姑娘,范将军让我给你传话,我和阿梅都来这边了,想让我们乔装混进来,不知道姑娘有什么办法吗?”
“竹姨,我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从不过问宫里的事情,你们要进宫除非装作吴国人,走其他的路子。”西施为难道。
竹姨点点头,说:“我知道姑娘为难,阿梅自己想办法混进洗衣苑了,等她站住了脚再给我想办法,不过范将军有句话要带给姑娘。”
“你,说吧。”西施不敢听这个名字,但还是犹豫着问。
“姑娘,我知道你为难。”竹姨咬咬牙,继续说,“范将军说,这个孩子不能生下来,不过要他死得有价值,至于怎么利用,请姑娘自行决断。”
西施惊呆了,她的一生与爱情都被计谋毁灭了,如今她血肉相亲的孩子也要被用来算计,价值,在勾践与范蠡的计划里,什么只能用价值计算,感情是没有价钱的。
竹姨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心思,劝道:“姑娘,十月怀胎的孩子,且不论是谁的孩子,就是这份骨血亲情,都难以割舍,可是姑娘不是一般的女人,不是一般的母亲,请姑娘以将军大计为念,姑娘与将军还有今后长长远远的路要走,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是障碍。”
“我们,以后,谁知道呢。”西施苦笑,“竹姨,这个孩子有什么用,要用来陷害谁,还是给越国换取什么利益,不妨明说。”
“勾践大王的计划,进一步削弱吴国国力,最好修建一座高高大大的宫殿,引民怨沸腾,范蠡将军下一步的计划,就是让夫差的孩子全部夭折,最好姑娘能够一石二鸟。”竹姨道。
西施冷笑:“早知道我这么有用,早知道我的孩子这么有价值,来吴国前要和越王谈谈条件,你回去吧,我自有主张。”
竹姨知道此时多说无益,点点头,翻身跃出后窗,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