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娃宫修在姑苏一隅,灵岩山之巅,为了运送金丝楠木上山吴国子民死伤惨重,每一根木料送上山百姓就要准备几口棺材给累死摔死的工匠,吴国在一点点衰弱,没有人在乎蝼蚁般普通百姓的生死,夫差只在意西施的开心,西施隐约听到过一些非议,急在心里却不知道如何是好,她总是紧锁着眉头,夫差以为她对新王宫的不满意,不仅没有减少浪费,只把一切奢华的搬进馆娃宫,无以复加的金碧辉煌,西施的寝殿梳妆台华丽非同寻常,帐子用金钩,栏杆用碧玉,所见之处全部装饰着龙眼大的珍珠。
黄道吉日,夫差携西施搬进了馆娃宫,适逢七夕,最古老的浓情蜜意弥散在姑苏城里,伯嚭为了讨大王开心,特地安排了一场乔迁盛宴,蓝沁托病缺席,独自在夜华宫垂泪,齐姜自从慕苏做了王位接班人格外安分,深居简出只以教导孩子为主,各种欢宴一应不露面,盈姬郑旦早就被遗忘在寒宫冷院,竹姨梅姨所有与越国相关的人都被留在吴王宫,这一场盛宴就是夫差与西施的婚礼,再无旁人。
七月初七,清晨,夫差一心念着《牡丹舞》,在锦衾里对着西施的耳垂调笑:“醒醒了,醒了。”
“昨夜你闹到快天亮,人家才睡。”西施翻了个身,对着里面继续睡,夫差在床榻上旺盛的精力让她有点害怕,羞红了脸。
夫差见她娇俏可爱,把头凑过去,低声问:“我闹我的,你睡你的,为什么闹到天亮啊?”
“你,呸,不要脸。”西施把头埋进被子里。
“这会子知道脸红,昨夜怎么那么开心,还抱着我不松手。”夫差却不依不饶。
西施又羞又气翻身起来,捏紧粉拳就要打过去,被子滑落,胸口一片春光尽露,夫差不放过这个机会,把她压在身下,吻住她胸前的一粒葡萄,舌尖旋转着挑逗,片刻西施就开始娇嗔,他越发兴致高昂:“困就继续睡,我闹我的。”
“你坏,讨厌。”西施嘴上说不,身体却迎合上去,两个人喘息着纠缠在一起,共赴巫山。
香汗淋漓,娇喘微微,西施平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脸,夫差不饶她,掀开被子问:“要不要再睡一下?嗯?”
西施不再说话,往被子里躲了躲。
夫差凑过去问:“你腿怎么样了?”
“没事了。”
“那,你要不要给我个惊喜,今晚的宴席上。”夫差道。
西施撇撇嘴:“不要,我才不要在朝臣面前跳舞。”看夫差面露失望,娇笑着说,“我只跳给你一个人看。”
“那好,就跳给我一个人看。”
西施笑眯眯地说:“我早就准备好了,等到晚宴散了,你在玩花池东面的迎晖亭喝酒等着我,牡丹台已经搭好了。”
夫差喜上眉梢,却不忘叮嘱:“你要自己小心,不许再摔下来。”
“恩。”
白天总是匆匆而过,夜晚在夫差与西施的盼望里盈盈而至,范蠡也在等待,他在吴国待久了,竹姨早就把消息送到他耳朵里,西施心甘情愿做了夫差的妾,他要问一问,为什么,等着寻觅一个单独相见的机会。
深夜,馆娃宫正殿,九十九只蜡烛搀着松香被点上,空气里弥漫着馨香的气息,伯嚭上下张罗,一盘盘精心准备的菜肴热气腾腾端上桌,夫差拉着西施的手端端正正坐在正中的宝座上,范蠡在底下偷眼观看,心爱的女人满脸幸福洋溢着高高在上,他与她之间,已隔万重高山。
伍子胥面无笑容,随着众人行过跪拜大礼,冷着一张脸,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伯嚭举杯祝酒:“今日馆娃宫落成,大王与夷光夫人大宴群臣,咱们举杯恭贺大王万寿无疆,夷光夫人青春永驻。”
夫差大喜,端起酒杯对西施说:“来,喝一杯。”
“我不胜酒力,待会儿还要献舞,只喝一口好不好?”西施在他耳边低语。
夫差点头,说:“那就一口也不要喝了,我可不想你喝醉了再摔下来。”
两人相视而笑,对饮一口,这份亲密落在范蠡眼里如刀刺心,落在伍子胥眼里却是格外刺眼,他重重将酒杯放下,说道:“大王,老臣有事要说。”
“相国请讲。”夫差心情好,倒不太在意伍子胥的样子,反正他一贯这样,只要是高兴的时候他总得败兴。
伍子胥跪下回道:“大王容秉,这里虽然是馆娃宫,夷光夫人是主人,可是大王身边即使君夫人不在,夷光夫人是不是也不能正位而坐呢?”
“哦,你说得对。”夫差没有往常那样生气,说,“夷光夫人,你倒是坐了君夫人的宝座不应该,这样吧,坐过来,和孤王一起坐。”
虽然夫差座位阔大,西施同着朝臣却不敢太过亲密,坐到夫差右下手的地方,夫差却不依不饶,硬实把她拉起来,按在自己的座位上,这份亲密越发让范蠡有种冲动问问她,为什么。
息泗敏锐地察觉到这种冲动,皮笑肉不笑地举起杯,对范蠡说:“范将军,日夜赶工不眠不休,你对夷光夫人的心意可是深厚啊。”
西施闻言手中杯子一抖,夫差握紧她的手,暗示不要紧张,西施转头看向夫差,心中百感交集,过往一切就是她的沉重负担,快乐的日子注定与自己无缘,她又看向范蠡,一个晚上都不敢看范蠡,生怕他的目光如刀似箭。
范蠡却不慌不忙,也举起酒杯,回道:“息将军,夷光夫人能够得大王宠幸,是下国荣幸,也是范蠡的荣幸,能够给夷光夫人修造宫殿,是越国上下的欣悦之事,荣耀之事。”
伍子胥哈哈大笑:“范将军对夷光夫人真是用心良苦,当年牡丹台一舞,幸好范将军手疾眼快接住了跌落高台的夫人,后来又舍生忘死寻得烈焰花,才成就大王与夷光夫人一番佳话,如今又为夷光夫人修建馆娃宫,生生把一个浣沙溪搬到灵岩山,范将军在越国和夷光夫人也是旧相识吧?”
西施的脸色越来越白,范蠡却不慌不忙:“伍相国取笑了,自古男女有别,夷光夫人是命中注定的贵人,下臣并不熟悉。”
“不对,我息泗的记性很好,当初夷光夫人作牡丹舞,跌落高台,范将军分明说心痛旧疾发作,显然范将军是夷光夫人的老熟人。”息泗的记忆惊人的好。
夫差紧紧握住西施的手,他隐约也明白范蠡与西施必然有故事,可是他不在意,不在意是不在意,却也不希望别人说得沸反扬天,喝道:“这是欢宴,不是朝堂,你们安静喝酒。”
范蠡说道:“大王容秉,显然伍相国怀疑夷光夫人与下臣的关系,夫人是下臣亲自挑选,是文种大夫教习歌舞,然后送来吴国的美女,夫人与臣,必然是认识的,但是夫人是吴国的夫人,纵然只是贩夫之妇走卒之妻,臣也不能乱攀干系。”
夫差心里想着宴会后的欢愉,也无心和朝臣应酬,索性板起脸对伍子胥说:“相国,凡事都不要太拘泥,如果孤王拘泥于礼法,恐怕吴国也没有长公子。”
伍子胥不再说话,众人见状都没了兴致,夫差正合心意,在西施耳畔说:“要不,散了,咱们去玩儿咱们的。”
西施当然高兴,她身份特殊,面对朝臣总是尴尬的,早散早开心,何况下面还坐着范蠡,他左一眼右一眼往自己身上瞄,如芒在背。
“好了,酒也喝了,肉也吃了,散了吧。”夫差拉起西施,说,“天也不早了,孤王也累了,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众人退了下去。
西施低声说:“你先去迎晖亭等我,我回去换衣服。”
“好,我拭目以待。”夫差笑意盈盈,特地对内监宫女说,“你们也都下去吧,不用跟着,孤王与夷光夫人都熟悉馆娃宫。”说罢与西施相视而笑。
西施巧笑倩兮,说了句:“你稍等。”说罢对自己的宫女说,“告诉乐师们在牡丹台下准备着,本宫即刻就来。”
范蠡熟悉馆娃宫的一草一木,这不是他为吴王夫差修建的宫殿,是为自己和西施的未来搭建的爱巢,可是他看到的一切无比伤感,她不仅把身体给了夫差,把心也给了他,这座宫殿成了他们的爱巢,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懑,他要找她问个清楚,梳妆台外看到她与夫差爱意绵绵地分别,又换了轻纱羽衣兴冲冲奔赴玩花池,妒火中烧,轻手轻脚尾随着她。
西施边走边打量自己的衣服和佩饰,忽然发现脚上的铃铛不对,对宫女说:“坏了,带错了铃铛,该用新铸的金铃铛,声音清脆,这幅铜铃铛不好。”
“那咱们回去拿吧。”宫女自责,“都是奴婢不小心,忘记了。”
西施想了想:“也不怪你,我特地放在妆奁最下面,你快回去拿了速速过来,我先去牡丹台吩咐乐师,不要多耽搁,让大王久等。”
“是。”
宫女去后,西施匆匆往牡丹台走去,在馆娃宫里她感受到从没有过的畅快,她是灵岩山的女主人,这里没有蓝沁没有盈姬没有吴国的压力也没有越国的咄咄逼人,只有自己的无忧无虑,正在喜滋滋地想着,一个人从背后捂住了她的嘴,扭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进花丛。
西施惊恐地挣扎着,转头看见范蠡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一时间就愣住了,离人谷一别,牡丹台一舞,原本以为那是最后的相见,保护郑旦保护阿娘,也是因为念及与范蠡的最后一点情意,她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