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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白二少爷皱着眉头,身上的臭水味儿令他很难忍受,冷冷看了一眼躲在旁边窃笑的表少爷,又冷冷看了一眼正把手里的桶往身后藏的那个与自己八字相克的小丫头,最后回过头去冷冷看了看已经大势难挽的被火吞噬掉的宅子,咬着牙吐了几个字:“找个地方先沐浴。”

“去李管事那儿罢。”表少爷忍着好笑一指不远处李管事的院子。

罗扇心下一动,犹豫了犹豫还是开了口,低声道:“少爷,方才小婢赶到后门这里时……门被人用棒子从外面闩住了。”

只这一句话就能让聪明人明白是怎么回事,白二少爷和表少爷若有所思地对视了一眼,表少爷先笑了:“果然沉不住气了,为了一本账居然要下杀手。”

白二少爷目光愈发凛冽,半晌才又冷冷地道:“先找地方沐浴。”

……咳……看样子这满身脏水之于白二少爷的感觉比差点葬身火场还无法忍受呢……

最近的地方也就只有李管事的院子了,李管事这会子正忙着在前面指挥人扑火,白二少爷则带着罗扇他们直接奔了他的院子,推门进去,院里并无一人,白二少爷也不客气,径直进了正房,令青荷和青荇立即打水来,不管冷热,先洗了再说。

主子沐浴都是丫头们伺候的,罗扇不好意思留着围观,转头就出了正房,表少爷跟着出来,拉住罗扇上上下下地细细看了一番:“没伤着罢?”

“没,你呢?”罗扇这个时候才觉得腿软,一屁股坐到了台阶子上。

表少爷也跟着坐到她身旁,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抚:“我也没事,多亏我家小扇儿及时去叫醒了我,否则这辈子就娶不上我们扇儿了。”

“你同二少爷怎么这么半天才摸到后门去?”罗扇心有余悸地问。

“我们在藏账本。”表少爷冷笑了一声,压低声音附到罗扇耳边,“这场火的目的就是白老二手上的那几本账,至关重要,遗失不得。”

罗扇偏头瞪向表少爷:“再重要能比人命重要么?亏你们还是当主子的,怎么连自己的命都不珍惜?”

“嚯,好大的眼睛!”表少爷也睁大了眼睛想和罗扇一较高下,无奈败北,“那账么,牵涉着白府里几条大蛀虫,更牵涉着白家宗族里的明争暗斗,它关系的不仅仅是几个人的性命,而是一大家子的荣辱存亡,你说重不重要?白老二就是宁被烧死也得把那几本账保住了,否则他就是活着也没法儿跟他家老爷子交待。”

罗扇一听这个立刻摇了摇手:“既这么着爷你可啥都别跟我说了,我啥也不懂,啥也没听见,这些事儿与我无关,我只是个厨娘,别把我绕进去。”

表少爷嘻嘻一笑,在罗扇的鼻尖儿上轻轻捏了一下:“小精豆子,放心,这事儿我才不会让你卷进去呢,你就装着啥也不知道便成,还有后门被人闩住的事,跟谁也别说,这些都交给我和白老二处理,你只管自个儿小心着些,不可对人全抛一片心,说话做事要留三分余地,听得了?”

“嗯,听得了。”罗扇点点头,样子颇乖顺,惹得表少爷心中作痒,凑嘴到耳边低笑着道:“扇儿,想不想知道你去找爷那会子爷正做什么梦来着?”

“不想。”罗扇干脆利落地道,抬屁股就想避开。

“那,你叫爷一声儿名字,爷就不给你讲了。”表少爷强行把罗扇摁回来。

这人还有这种变态的嗜好?罗扇也不跟他客气,脆生生地道了一声:“卫天阶,放开我。”

表少爷立时作出一副陶醉的神情捂着心口道:“嗳呀呀,这一声儿叫的,把爷的心肝儿都叫酥了……那会子正在梦里,听得有这么个甜津津的声音叫着爷的名字,啧啧,那滋味儿,真是销魂蚀骨……”罗扇早就拍拍屁股走到一旁去了。

白二少爷沐浴完毕,让青荷翻了李管事一套衣服出来换上,老气横秋的一套茶色衣衫穿在白二少爷的身上竟也有种神秘忧郁的气质,罗扇恍了恍神,被表少爷一屁股挡在身前隔断了视线,见问白二少爷道:“怎么着,回去拿人还是把这事儿掩过去引蛇出洞?”

白二少爷皱着眉头,罗扇以为这事让他感到很棘手,却听他冷声地道:“青荷,去找找房里有没有香囊。”

……还嫌身上臭呢?

两位主子商量的结果是这件事只作意外处理,静等那下黑手之人按捺不住再行出招,到时再人赃并获方为稳妥。罗扇对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不感兴趣,她只惦记着青山他们是否安然无恙,一行人从李管事的院子里出来直往正院而去,见整座院子已被烧了个七七八八,远处天近破晓,青光朦胧之下的断井残垣显得犹为破败不堪。

众人见自家小主子平安无事,自然欢喜非常,罗扇瞥见青山、青峰、青岚、青谷等几个同是青院的小厮除了一人弄了一张大黑脸之外也都没什么事,心里这才算落下了一颗大石头。

李管事上来问安,罗扇偷眼瞧着他脸上神色,见自如正常得很,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好摇摇头叹自己压根儿就不是斗心机的那块儿料,于是作罢,奔去小钮子身边抱住犹自抽噎个不住的她低声安抚。金盏银盅和玉勺因就睡在伙房旁边的房间里,逃命倒是最近便的,所以三个人居然还来得及把行李都带出来,此刻也是心慌意乱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银盅一眼瞥见了丰神如玉的白二少爷,整个人便如抽走了魂魄般定在了原地。

处理善后事宜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事儿的,幸好庄子上平时备有不少的客院,一应物事俱全,人直接住进去即可,只除了没衣服更换之外,暂时还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因罗扇和小钮子跑出来得太急,两个人身上都只穿了中衣,幸好年纪都还小,衣服又是粗布的,既厚又宽大,方才又是关乎性命的危机当口,穿成这样来回跑也情有可原,现在既已安顿下来,就不好再这么着来回窜了,所以只得让金盏她们三人把早饭做了,食材去库里现领,一些佐料却都同原来的院子一起被烧了个精光,众人只好凑合着填饱肚子。

罗扇本想找金盏三个暂借身衣服给自己和小钮子穿——谁叫她们仨这么牛逼着了火还不忘把行李都卷巴出来了呢!然而人家金盏说了:我身量高,你们俩穿不了我的衣服,不如去问问银盅看。银盅也说了:我有个毛病,别人穿过我的衣服我就说死也不愿再穿了,你们还是去找玉勺借罢!玉勺支唔了半晌没说借也没说不借,后来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只得实话实说,原来她有狐臭病,衣服上都是味儿,平时全靠在腋下绑两袋花椒盖着那味儿,因她本就是厨娘,身上全是花椒味儿别人也不会怀疑什么,所以……所以实在不好借给罗扇她们穿。

罗扇一时没法子,只得和小钮子两个人窝在房里。两个人在这客院里也仍睡西厢房的耳室,足不出户地在屋里窝了一整天,傍晚时分终于听见有人敲门,被上帝遗忘的孩子们总算有人来搭理了。

罗扇忙不迭地去开门,进来的却是表少爷,也是一身脏了吧叽的中衣,毫不在意地穿在身上四处逛荡,笑眯眯地先将目光在罗扇那尚未发育的小胸脯上绕了一圈,道:“怎么一整天都没见你?那个小丫头呢?”

罗扇一指耳室门:“我们没外衣穿,不好出去,爷请回避罢。”说着就要往外轰人,表少爷扒住门框冲着罗扇舔了舔嘴唇:“小蝉昨儿烧伤了,已经叫人抬上牛车去找庄子上的郎中看治了,爷房里现在正缺个贴身丫头,小扇儿不如去爷那里暂时顶一顶?”遂又压低声音笑道,“去了爷房里还需穿什么外衣呢,连中衣都可以不必穿……”

罗扇连推带搡地把表大流氓轰出屋去,砰地一声将门关了,顺便上了闩。回到耳室小钮子便问她:“我想了一天,你说好好儿地怎么就着起火了呢?灶里咱们也没留着火啊。”

罗扇总不能告诉小钮子这是因为这几日一到晚上就刮风,有人正是看中了这样的天时才挑着昨晚故意纵的火,只好含混着道:“天气干燥嘛,风又大,刮着刮着就着火了啊。”

小钮子唉声叹了口气:“衣服全烧了不说,连到庄上以来跟着你混的那些赏钱也全搭到火里了……”

卧了个次奥!罗扇脑中一炸,险些化身草泥马掀蹄狂嘶——姐所有的银子啊!全葬身火海了啊!又白费力干了这些年啊!嘤嘤嘤嘤嘤……天要亡我啊……

小钮子和罗扇不同,她是家生子,以前挣的所有的月钱都交到爹娘手里,自己身上只带些应急用的零钱儿,罗扇就不一样了,她只有一个人,银子放在哪儿都觉得不安全,所以人走到哪儿银子就带到哪儿,如今可好,只顾着逃命,所有的家当全让一把火给焚了个精光!

罗扇一时心灰意冷了无生趣,坐到床上抱着膝头发呆,有人敲门也完全听不进耳朵里,小钮子去开的门,在外头说了一阵子话,然后回到耳室来,满脸带着欣喜:“小扇儿!你看这是什么?!新衣服哎!还是绫子的呢!一共四套呢!四套!还有新鞋子!绣金鱼儿的!好厚实的鞋底子!呀呀!还有桃木梳!还有镜子!呀——居然还有水粉!好香啊好香啊!”

罗扇被小钮子的大呼小叫招回一魂二魄来,双目无神地向着被她铺排了一床的东西上扫了一眼:“嘛?”

小钮子开心不已地把那几盒水粉抱在胸前:“我这辈子都还没擦过粉儿呢!表少爷真是个好人!”

“表少爷?”罗扇仍旧魂儿不全地怔忡着。

“这个是表少爷今早叫人回城去买的,那人方才刚回来,表少爷让小萤姐给咱们拿过来的!”小钮子乐得边说边把水粉放到一边,抻开其中一套绫子质地的衣裳在自个儿身上比划,“天啊!尺寸正正好!表少爷怎么知道我穿多大衣衫的呢?”

那厮阅女无数,女人在他眼里只有三个部位和三个数字:脸,胸,臀,以及三围码,自然看你一眼就知道你穿几号衣服了啊。罗扇看着小钮子的那套红鸢色长裙配樱色短襦并一条萱草色绶带的衣裙,不得不叹服表少爷独到的审美眼光及对女人最美一面的准确挖掘,这三种颜色配起来甜美可爱,完全符合小钮子清纯活泼的气质。

当小钮子迫不及待地把这套衣服穿到身上时,罗扇再一次心服口服:尺寸合适,气质合适,哪儿哪儿都合适,小钮子就像换了个人,整体的魅力值一下子提升了三倍。

这个朝代对于服饰方面持有相当开放的态度,首先没有禁忌的颜色,正史上明黄色是皇家颜色,不许除皇族以外其它人穿着,这个朝代的国色是紫色,但是平常百姓也可以穿,这一点罗扇觉得很好,其次就是丫鬟们也不必穿一模一样的工作服,虽然每年府里都统一给大家做新衣服,但是没有特别规定你必须得穿这衣服,你有钱你完全可以自己去做新衣来穿,只不过在衣料的档次上却是有规定的,否则人家千金小姐穿绸,你一个厨娘也穿绸,这就不行了,成了奴大欺主了,所以罗扇她们这种等级的下人,顶天儿也就只能穿到低档次的绫子衫了,罗扇很庆幸表少爷没有只顾着玩风流而弄来什么纱的绸的衣裳来把她置于危险境地。

表少爷送给罗扇的衣服同小钮子的质地和款式完全一样,只有颜色不同,罗扇的是梅染色的长裙、丁香色的短襦和兰花紫的绶带,三种颜色都偏冷,很适合罗扇这种心里阴暗复杂表面还得拼命装低调单纯的家伙……

罗扇望着这套衣裙有些唏嘘,表少爷那个善识女人心的花花公子……还真是挺了解她的,现在想来,在这个异世界里,与自己关系最亲密、也是自己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似乎只有这位表少爷了,可见人与人的相交最没定数,谁晓得将来又会变成怎样的一种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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