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封蓝色的，一封白的。
帝凰毫不犹豫地拆开了蓝色的。
「这封是苏芸让我给妳的，她刚忘了，可能也在考验试探我吧！四公主说是帮你好好整整商煌去了，然後还让凰姊不要担心，不过…」
徐烟说是让她自己看，但还是忍不住简短告诉她，毕竟帝青岚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根本不重要，浪费时间！
「五皇子也去了…」她说完这一句，便安静观察帝凰的表情。
帝凰皱起了眉，五皇子？
「商莫？」
「嗯。」徐烟点头，「凰姊注意着点，这趟陪妳来之後，我就得回去了。」
帝凰愣然，看着她盘在头上的发，忽然想起，「笄礼？妳不是比我晚三个月吗？」
徐烟现在是用徐一的身份待在这里和太医院，徐一二十四岁左右，徐烟易容成了成年女子，头发自然也是要盘起来的。
徐烟无奈，「是没错，但我爹娘说我得提早半年回去准备，毕竟…及笄之後就会有人来提亲，我爹娘若是让我嫁了，我…」可能就没办法再和凰姊并肩作战了…
帝凰垂眸，长长的睫毛把眸中所有掩盖住，让人看不清楚。
女子嫁人之後，就得待在夫家相夫教子，那麽…
她呢？
就算没有嫁去他国，可还是会嫁到驸马家里啊。
就算有自己的府邸，可还是会住到驸马家里啊。
那这样，帝姬和公主，有何差别？
她与她们，有何不同？
她与商煌，如何竞争？
帝凰一时心中复杂，看着徐烟满是不舍。徐烟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凰姊，妳别难过，妳放心，我会尽力反对的。」
帝凰不知道该顺从自己的自私同意，还是该站在为挚友担忧未来的立场拒绝。
她真的，很为难。
「烟，别这样…」帝凰伸手推走了她的手，「妳去休息吧，这麽多天也该累了，去吧。」
徐烟也是犹豫再三，直直盯着她，最後还是出去了。
她想，她或许一时还不太能接受，尽管她可能早就想过。
所以她选择默默不打扰。
帝凰想了很多，想了快一个下午，却还是没能释然。
她也想起人们对她的态度…
尽管是恭敬的，可还是不以为然的吧？
自傲却无能的商阙、沉默却心机的商莫，甚至当年早夭的六皇子都是。
他们除了表面上的对她的尊重，心里可能嘲笑她的居多吧？
算来算去，唯一平等待她的，似乎只有她的对手，帝子商煌。
帝凰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怜，但却又说不出到底哪里可怜。
她独自一人坐在主殿高座上，合身剪裁的袍子垂在她鞋上，半遮住了她绣了银纹的靴子，却不显得繁重，反而俐落乾净。
墨发及腰，两鬓旁的长发被拉到後面，与全部的头发一起用一条深蓝色缎带简单束起，松垮垮的，却又不会散开。
她头上戴着红冠，身穿红衣外罩黑袍，腰束玉带。这是商国使臣出使的标准着装，唯一不同的只有她红冠垂下的玉饰，花纹的勾垂到她的眉心处，多了几分清魅。
这是苏芸到了这座流云殿里又帮她换上的，说是玉比较薄，比那银饰轻上许多，也比银饰更适合配上红冠。
那玉的确薄透，晶莹剔透的，淡绿色的渐层，最後甚至有些透明。
而那身红黑配的衣袍上，也都绣着流云纹，且用的都是银纹，看起来格外显眼。
腰上的玉带也是亮而清透，看得出是用上好的玉打造出来的，在配上腰际挂着的黑白玉佩，更是特别。
她手指不自觉地玩起了两边垂下的两戳头发，勾了起来，在纤长的手指间旋转不停。
「帝姬殿下，李公公求见。」外头的宫女大声禀报了一句，这才打断了她一个下午连接不断的思绪。
帝凰抬眸朝殿外看去，不知不觉中，天空竟已染红一半，耀眼清明的太阳不知何时也开始沉重浓烈起来了。
她一边想着“李公公”是谁，一边说道：「请进。」
穿着太监衣裳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手上拿着类似倒放毛拖把的东西，向她行礼，「奴才参见帝姬殿下，帝姬殿下金安！」
这嗓音有些尖锐，不似商帝篱身边缪荃的低沉，让帝凰耳朵有些难受。
但她还是回道：「李公公请起，请问为何而来？」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磁性，有些低，很是冷淡，少了以往的温润。
李公公没有任何惊讶，平静的起了身，「多谢殿下。奴才奉皇上口谕，邀请帝姬殿下与商国送亲队伍所有人於酉时到庆安殿，享用晚宴，为各位接风洗尘！」
帝凰看了他一眼，没什麽特别反应，「知道了，多谢公公。」
然後伸手拿了旁边一个满满的荷包扔给了他。
李公公看见荷包还是忍不住笑了，又行了一礼，「多谢帝姬殿下赏，奴才先告退，殿下慢慢梳洗。」
帝凰没理会他，然後他就走了。
不能批评他见钱眼开，毕竟人嘛，有几个看到一堆钱是没有反应的？
酉时…
她唤了外头一个宫女问过几人的去向之後，便是起了身。
却忽然听到暗处低沉的声音道：「主上另外两封信不看看？」
她光看一封信就恍神恍一个下午了，另外两封便是搁在桌上，没去理会。
帝凰摇头，「不了，一封是商阙的，他除了求我帮忙不会有其他的。白色那个…」
她眼神极其冷淡，「不过是叛徒的报喜罢了。」
肆知道是谁，没再说话。
他除了她穿衣洗澡跟自己独处的时间之外，几乎快要整天都待在她身边。严格来说，她最亲近与信任的人，其实是他。
所以他也最清楚什麽时候该说什麽话。
叛徒…肆眼神也冰冷起来…
帝凰无声冷笑，在门口等待的苏芸跟着她走出了殿外庭院，朝庆安殿缓缓走去。
——————————
庆安殿。
偌大的宫殿被布置得亮丽典雅，所有晋皇室的人和朝廷众臣们也都到齐了，只差两个人。
晋国出名的血手魔女打扮的也是豔丽亮眼，尽管有着那样恐怖的称号与手段，她却长得如花似玉，眉眼细致。
这证明了一件事：恶人不一定都长得凶神恶煞的；长得跟天仙似的不一定就是好人。
杨嫄手指不停敲着桌子，每过一秒就敲了一下，在静默的大殿中格外大声。
那些位份比她高的娘娘们各个漂亮的脸蛋上都是写着不耐，却愣是没有一个敢开口制止的。
朝臣们个个都跟耳聋似的，都是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这无形中显现了杨家底蕴的深厚和杨嫄本身的威势。
哪怕她不是嫡妻正宫，哪怕她不是最高位份的妃嫔，她依然有那个完全压制这些女人的本事。
就在她手指即将再敲下去的瞬间，内殿和殿外同时响起了两个声音。
「皇上驾到！」
「商国帝姬驾到！」
两道身影同时出现在两道门口，四目交接，完全无视中间一堆人。
商国的人惊叹於晋帝比宣王更胜许多的俊容，晋国的人惊叹於商国帝姬那素颜却绝美的容貌。
帝凰不慌不忙，从容地朝晋帝抱拳行礼，颔首道：「商国正使外臣帝凰见过晋帝陛下，晋帝万福圣安。」
商国所有人跟着她朝晋帝行礼，晋国的人早就跪满一地了。
「外臣等参见晋帝陛下，陛下万福！」
「臣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晋帝眼神扫过所有人，最终落在离殿门口有点近的帝凰身上。
「诸位请起。」
他轻轻说了一句，声音好似天边一朵云，飘远无影，淡而轻柔。
众人起了身，转身就对帝凰行礼。
这次换晋国人弯腰，商国人跪了。
帝凰让他们起身之後，就被晋帝亲自邀请到了上方龙椅左侧的位置上。
两人对视一眼，晋帝先开了口，「帝姬不远千里而来，只为替顺灵公主送嫁，果真是姐妹情深。」
帝凰微笑，「顺灵公主是我大商皇长女，待姐妹们极好，谁会与她不好？所以还请晋帝多陪陪她，也包容她些。」
晋帝点头，「本该如此…」
他朝向众人，「朕在此宣布晚宴开始！」
众人听到这声宣布，这才开始谈话，不然原本全是一片静默，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说话。
帝苑因为明天要出嫁，所以今天没来。晋武后去看自己表侄女去了，所以也没来参加。
对於杨嫄来说，武后没来就是她最大的幸运了。但凡武后与她一同赴宴，她总是没好过。
不过，她眼看向上首处，那与晋帝谈笑风生的少女。
她一袭红衣黑袍，看起来华贵优雅，虽没有最华贵的雍容，却有清透的典雅高贵。
她眉目如画，一个浅淡的笑容就秒杀了这里所有的女人，靠着那还未完全长开的五官。
杨嫄忽然觉得，真正碍眼的不是未来压在她头上的那什么公主，而是这个帝姬。
早知道她长成这样，她当初跟那个帝子联手的时候，就应该派自己的主力手下去。
没错，当初在赵国那场刺杀，之所以会上百人，就是因为总共有三个人联手。
帝凰只知道商煌跟赵成后联手了，只以为杨嫄只是被抛出来揹黑锅的。闻人珉轩只以为是赵成后跟杨嫄联手，却不知道还有商煌。
而他们彼此说起这件事时，都只有提到杨嫄和赵成后，谁也没说到商煌。
帝凰是出于不希望“家丑外扬”的心思瞒着，闻人珉轩是根本没想到商国帝姬帝子是真的动手的关系。
当初几乎所有人都是赵成后的，商煌提供路线和人员名单，杨嫄派的人负责背黑锅受罪。
谁知道最后会出了宫清戈和姒嫣这么个例外，拿着邯郸令即时赶到，最后又有邯郸皇令出马…
杨嫄眼神怨毒的看了帝凰好几眼，让帝凰感觉很是莫名其妙。
这个女人有问题嘛？要嫁的人是帝苑又不是她帝凰，瞪她作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