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蕾行过那张侍卫身畔时,忽然脚步一顿,状似无意地,她回头向芸香问道:“我记得,太后做寿,是下了赦免令吧。”
芸香应道:“是呀,皇上为太后积福,下了赦免令。太后做寿期间,宫中凡品级四品及以上宫人,行事有误者,如自行领罚,除谋逆、大不敬之罪外,皆可免。”
“那便好。”南蕾见着张侍卫僵直了的背脊,知他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这才前行而去。
此时那张侍卫心中重出口气,娘娘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他位列四品侍卫,正在赦免之列,如此,他那一则失察之罪便是过了。娘娘看着冷硬心肠,实则心中颇有衡量,倒是让他很是佩服娘娘这份敢于铤而走险,又事事在握的手段胸襟了。
南蕾至堂中端坐,孙燕华与四宫人至食案前将四道佳肴从紫檀食盒中拿出,一一摆出。南蕾颇有些感兴趣,这几道菜她只听过名字,并不曾见过是什么样子。于是,那膳食一被摆上桌,南蕾便有些抑制不住地瞟了一眼过去。
孙燕华察觉到南蕾对此四道宫宴珍品颇有兴趣,于是热络道:“娘娘,奴婢为您介绍此四道珍馐。”
南蕾虽很好奇,但到底记着自己身份,骄矜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孙燕华说下去。
孙燕华见南蕾没有要推拒她殷勤的意思,心下暗松了口气,端立了身姿,将食案上四道珍馐做法来历一一道来:“这第一道,名为浑羊殁忽。将一只整鹅,开拔好,腹内填肉末与糯米饭,入五味酱料。再将一只羊剖净内脏,将整鹅塞进羊腹中,之后缝合。将羊上架火烤,烤熟后,羊弃掉,剩下的鹅肉便成了这道珍馐。”
“如此奢侈?”南蕾有些咂舌,烤了一只全羊,结果全扔掉,只要里边的鹅肉,古人真是浪费。
“怪不得菜名里有个羊字,却半点羊肉也无。”芸香也连连惊叹,那么大只羊呢,就这么丢了么!
“娘娘良善。”孙燕华趁机奉承一句,才接着道:“这菜正是因用料过于奢侈,被太祖下令不得上宫宴。咱们皇上登基以来,才重又上桌的。不过,规定那佐用之羊不能丢弃,而要留下来另做他用。”
南蕾接过芸香手中递过的银箸,轻轻夹了一块来吃,吃到嘴里倒还是鹅肉的味道,只是更多了一股羊肉的鲜香。
见南蕾尝过第一道,孙燕华又指向第二道菜道:“这第二道乳酿鱼,是烧尾宴中第三十四道肴馔。做时将足重的鲤鱼整只下锅,炸透出锅,再与香菇、冬笋、腐皮一起入砂锅内,熬煮两个时辰便成了这道珍馐。”
南蕾看了看那鱼,看起来鲜美,但她却兴致缺缺。南蕾在吃之一事上有些犯懒,凡是吃起来麻烦的食物,她都不爱,尤其是鱼虾蟹之类,若没人剥开去刺,她是一口也不想吃的。如今,孙燕华殷切看着她,她也不好不动筷,于是稍稍挑了一段鱼肉,勉强下口。
“娘娘觉得如何?”孙燕华小心等着南蕾评价。
南蕾吐了一口鱼刺,点头示意:“鲜美。”
虽南蕾神色没什么变化,但孙燕华看得出她并不十分喜欢,于是赶忙推出下一道:“娘娘,这第三道为绿波蟾儿。先取新鲜的蛤蜊肉与原汁,以上汤、豌豆仁儿勾芡,添新鲜百合制成。”
南蕾听着这道菜新鲜,极有兴致地夹了一口送进嘴里,一时只觉得口中爽快甘脆,很是喜欢,又不觉多夹了几次。
孙燕华见她喜欢,笑道:“娘娘若喜欢,奴婢多备下几次给娘娘送来。”
南蕾点头道:“多几道这样清爽好下口的。”
“这下一道正如娘娘所想,”孙燕华道:“第四道金齑玉脍,鲈鱼切片,配芥末、橙汁食用,佐有七种酱料,有蒜泥、姜末、盐巴、白梅、桔皮、熟栗子肉和粳米饭,很是爽口。”
南蕾见了觉得奇特,这不就是生鱼片嘛,没想到在此处竟还能吃到生鱼片!她夹了一片,蘸了芥末汁,放入口中,香滑肥嫩,一丝不腻,倒真是爽口。
南蕾一直喜欢吃生鱼片,本以为自穿来后,从此与生鱼片无缘,只得在梦中相思了。谁知一招美梦成真了,这下口腹之欲得到满足,一时觉得舒心不已。
南蕾看介绍过四道佳肴的孙燕华乖乖退至一旁,等待自己反应,神色很是恭顺,觉得这人敲打地不错了,刚要开口抬举她一下,却听一朗声禀报。
“秉婕妤娘娘,静怡殿的赵娘娘来访。”
南蕾抬头看去,见张侍卫正于殿门前行礼示意。
南蕾知道是殿门前有人来访,需要宫人入内通报,但侍卫不能入宫妃内殿,而她的常曦殿早前被遣散仆众,唯一的女侍芸香如今在服侍她用膳,殿门前竟无人可通报,侍卫只好如此。
南蕾向芸香示意一下,芸香会意,向殿门前行去。
孙燕华也是个有眼色的,知道南婕妤接下来要待客,不是自己该奉承的时候,于是躬身朝南蕾行一大礼,道:“既佳肴已奉上,奴婢告退。”
南蕾看她知礼知趣,心下也颇为满意,自己虽存了将她收入麾下的意思,但若她过于不知进退,自己也不便用她。如今刚好,谄媚而不歹毒,性贪却不逾礼。
南蕾挥手道:“去吧,日后膳食还要多仰仗孙奉御尽心。”
“奴婢遵命。”孙燕华听南蕾意思,似乎很是满意她此次进献,心下高兴起来。如今南婕妤得了圣宠,自己四道宫宴佳肴本是为了赔罪,没想到竟入了南婕妤的青眼,真是因祸得福了。
孙燕华领四宫人退出了常曦殿。此时殿外来访的人才随芸香入得殿来。
来人碧裙紫带,身姿丰润,一张脸温婉亲和,气质可人。可惜,这人却令南蕾厌恶至极。
孔琳琳!或者应该叫赵淑兰,她来做什么!
“姐姐!”赵淑兰刚进殿门便行了一大礼,语气亲热:“姐姐可算熬过来了,可担心死妹妹了!妹妹刚听闻皇上御撵送姐姐回宫,真替姐姐高兴。那些苦啊,可算没有白熬,如今重获圣宠,大难之后必有后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