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高考结果公布,我考上了南京林学院木材系专业,它是我第一张志愿表中最后一个志愿。我们班上大多数同学也都考上了大学。我激动地对教导处主任包启昌老师说,我要把自己的一生献给祖国的林业事业!
1960年8月中旬我收到了南京林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孔祥骅同学:
你好!
很高兴地祝贺你考上了我们学校,南京林学院背靠紫金山,面临玄武湖,风景优美,是一个学习成才的好地方。
多年来压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没想到我这个出身国民党官员家庭的人,还有希望进大学!我想,班主任老师没有骗我,我的前途还在于自己的努力!一切的一切误会了!
拿到通知单,母亲很高兴,她说:“第一炮打响了!”
两年后,我弟弟孔祥骝考进西安交通大学。
母亲工会里的干部也表示祝贺。他们对我们刮目相看,在南市区干老虎灶熟水业这一行档的“下里巴人”中,在破烂的西姚家弄的棚户人家中,居然出了大学生。
用毛主席的话说:“鸡毛飞上天了!”
这年的9月5号要去南京报到。
可是我连买火车票的钱也没有,如何是好?
从上海到南京的火车票,票价是三元一张,没办法,我把我极心爱的、父亲留下的《辞海》,卖给了一个没考上大学的同学,他给了我五元钱。
夜里坐在灯下,我抱着这部《辞海》哭了。这部《辞海》曾陪我度过了十多年难忘的时光。我的青少年时代,没有听音乐会,没有看电影,没有奢侈的游戏,只有从《辞海》里寻找快乐,那是我唯一的“开心词典”啊!如今它要离开我了,我是多么舍不得与它分手啊!
去南京的前夜,母亲在灯下把四副大饼油条装进我的草绿色的书包里,将家里最好的一条毛巾给我带上,叮咛我一到学校就力争申请到助学金,有消息马上写信给她。
她再三关照我要好好读书,要学会一个人独立生活。她一面低声地对我说话,一面在昏黄的灯光下低着头给我补衣服。想到明天离家,我忍不住将母亲的面容看了又看,我看到四十岁的母亲头发里已经出现了一根根白发。
我们一家这些年的辛酸岁月又一幕幕地涌现在我的眼前,我望着破床上睡着的弟妹们,他们一个个是那样瘦弱,明天我就要告别母亲和弟妹们了,可母亲还要带着他们艰苦地生活下去,想到这里,心里难过,情不自禁地掉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