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茹惊慌地环视四周,发现有很多双眼睛都注视着自己,她赶紧看看周围的环境,想搞清楚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这是一个十几平方米的小房间,接近房顶有一排铁栏杆挡着外面的窗户,但可以看见外面咫尺的天空。铁栏杆往下一点儿有一台电视机悬挂在墙的中央,四周雪白的墙壁带着绿色的墙裙,很有医院病房的感觉。靠最里面还有一扇紧闭的、不知道有什么用途的门。一个大床就占了房间的一大半,床上躺着十来个人,统一盖着没有被套的军绿色棉被,看样子都还没有睡着,或是被刚才的开门声吵醒了。但没有一个人说话,那一双双眼睛里流露出少有的漠视,盯得闻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房间里很暖和,估计暖气烧得很热。这是闻茹没有想到的,她还以为这种地方是石屋、石床,滴水成冰,犹如电视、电影里描写的那样。床边还站着两个穿蓝色马甲的人,一个年纪很小,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相当消瘦,另一个二十多岁,长得很结实,满面红光,脸上还带着笑。闻茹感到她那一双笑眼不怀好意地在自己身上打转,心里一阵发虚。
“杨玲,你非要我叫你才动是吧?你就不会自觉点儿?”睡在最里边的那个人突然坐起来大声说道。
这人四十岁左右,相当胖,满脸横肉,在闻茹的想象中,坐牢的人就是这样的形象。细看她的五官并没有太明显的缺点,但她的目光深邃、幽暗,虽然不是像刚才在前面风口见到的那种逼人的寒光,却另有一种让人畏惧的成分在里面,闻茹感到害怕。
闻茹还没有搞明白是什么意思,就听见咚的一声从床上跳下一个人来,把她吓了一跳,那人冲她走过来,样子很急,闻茹以为人家要打她,心里害怕到了极点,不由得向后退了两小步。
坐起来那人继续说道:“杨玲,来新人做安检是你的事,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每次非得我叫你才动是吗?几天不骂你,你就觉不着了。”
那个叫杨玲的走到闻茹的面前小声对她说:“到厕所去。”
闻茹四下看看,没有发现厕所。那个叫杨玲的向后努努嘴,闻茹退后几步才看见最前面的墙角处有一个小小的便池,旁边还有两个水龙头,估计是供应冷热水的。
“站上去。”杨玲说。
“杨玲,查仔细点儿,要是漏掉了什么违禁品,你小心点儿。”
“是。”
杨玲让闻茹把身上的东西都掏出来,闻茹说在门口已经检查过,自己身上没有东西了。杨玲又让闻茹把衣服都脱了,她把衣服拿起来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最后拿着闻茹刚脱下来的胸罩在床边的水泥台子上咔咔磨了几下,熟练地抽出了里面的钢圈。
“穿上。”杨玲把胸罩和衣服都还给了闻茹,小声地说,“上床睡觉。”
闻茹正穿着衣服,坐在床上的那人又喊了起来:“这就算完了?你他妈的也太简单了点儿吧!万一藏着个刀呀、药呀什么的,那我就死定了,你想害我是吗?”
杨玲赔着笑脸说:“哪能呢张姐,她说刚才已经搜过,身上没有东西了。”
“她说的你也信?”张姐指了指床边那个胖一点儿的人说:“傻姑刚进来那会儿不是也说自己身上没有东西吗?咋还翻出个发卡来?谁的话能信?你仔细翻。”
杨玲很不情愿地转身又在闻茹的身上翻了翻,说:“张姐,真的什么也没有。”
“嗯。”张姐欠着身子在床底下摸索了一阵,拿出一根烟来点上,问道:“喂,你是啥罪?”
闻茹知道是问自己,回答道:“警察给我定的是涉嫌诈骗,但我没犯罪。”
“哼,没犯罪?没犯罪把你大半夜的弄来?”张姐狠狠地抽着烟,“进来的时候谁都说没罪,到后来都有罪,要是都由着各人自己说,那世界就太平了。你们是干嘛的?”
“杂志社的。”
张姐朝闻茹翻了翻眼睛也不多问,只是抽她的烟。杨玲凑过去找张姐要剩下的烟抽,张姐骂道:“你就看不得我有好日子过,我只要喝口水你都要来抢。”张姐骂着,但还是把剩下的烟递给了她。杨玲赶紧转身抽了几口,把烟屁股扔进了厕所。
杨玲又凑过去,满脸堆着笑,讨好地问:“张姐,你又在哪里弄了个打火机?你真有本事。”
“在哪里弄的能告诉你吗?这点儿本事都没有还在这儿混啥?”
站在床边的那个胖女人咧着嘴笑起来。
张姐骂道:“你笑个屁!有什么好笑的?你给我站好。”张姐又对闻茹说,“杂志社的?你是记者吗?”
“是。”
“哦,对了,刚才送你来的队长说你有毛病,你有啥毛病?”
“我没有啥毛病。”闻茹回答。
“那他咋那样说?”
闻茹解释说:“他让我进前面那间监室,我不进,所以他说我毛病多。”
“为什么?”张姐把身子挪动了一下,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进?”
“我……我害怕。”
“那你进我们这间咋不害怕了?”
闻茹老实地回答:“也害怕,但不能不进。”
张姐突然笑了起来:“呵呵,说得对,呵呵……今天没你的事儿,你上床睡觉吧。”
杨玲赶紧指了指床中间的一个地方,示意闻茹睡在那里。闻茹见床上十几个人挤得满满的根本就没有空隙,满床的棉被连被罩都没有,看上去有些脏,再加上自己是穿着袜子走进来的,脚下水唧唧的不洗一下怎么行,她觉得怎么也睡不下去。闻茹犹豫着没有上床,杨玲自己先跳了上去,回头见闻茹没动,催促道:“上呀,等什么?”杨玲从自己的脚底下拖过一条有些发黑的被子扔给闻茹:“你盖这个,快点儿。”
看来不上去是不可能的事,闻茹咬咬牙正准备上床,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接着是叫骂声和打斗声,她看见睡在床上的人大都欠起身子听外面的动静。闻茹惶恐地四下里张望,心里紧张万分,她不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发生的事情与自己有没有关系,她想听听她们说的是什么内容,可是外面的声音很混乱,听不清究竟说的啥。
很快,吵闹声停止了,四周一点儿声息都没有。张姐对杨玲打了个手势,杨玲赶紧向闻茹招手示意她快点儿,见她慢腾腾的有点儿不知所措,杨玲急了,一把抓住闻茹的衣服把她拖了上去。
“快躺下,躺下。”杨玲说着,自己也躺下了。
闻茹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事情?心嘭嘭乱跳,但她预感有事情发生。闻茹看见大家都躺下了,只有张姐还像刚才那样坐着。
有开铁门的声音,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隔壁监室门口停下,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咋啦?”
有人回答:“没事儿,队长。”
队长又问道:“没事儿吵啥?新来的,你咋了?”
没有人回答。
队长又问:“新来的,你没事儿吧?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有。”闻茹听出这是马晓萍的声音。
“没事儿就赶紧睡觉,大家都好好的,不要找事儿!来这儿不是一天两天了,连起码的规矩都不知道了?”队长严厉地说,“新来的,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按墙上的报警器,听见了吗?”
“是。”监室里传出一声响亮的回答,但闻茹听见那不是马晓萍的声音。
队长又说了几句,走到闻茹所在的这个监室门口,问道:“04都好着没有?”
张姐回答:“都好着哩,队长。”
队长问:“新来的呢?”
张姐回答:“也好着哩,她睡了,队长放心。”
队长说:“没事儿就睡觉,你也不要坐着了,快睡觉。”
“是,队长。”
队长在几个监室逐个嘱咐了一遍才走,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很显然是马晓萍那里出了问题,但闻茹没法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她被人打了?她受伤了吗?等队长走了之后还会不会再出什么事儿?闻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隔壁监室一点儿动静都听不见了,静悄悄的似乎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隔了一会儿,张姐又坐起来点燃了一支烟,小声问道:“新来的,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闻茹坐起来点了点头。
张姐挥手按了按:“你躺下,能听见就行了。”
“你叫什么名字?”
“闻茹。”
“啥?”
闻茹重复了一遍。
“真是记者,连名字都这么古怪。”张姐说,“你刚才听见了吗?你的同案挨打了。”
闻茹担心地说:“我听见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受伤?”
张姐靠在墙上慢慢抽着烟:“不会有大伤的,你就不要管了,你也管不了。到我们04来是你的幸运,要是把你弄到其他监室去,说不定你也被人家教育一顿,你不进01是对的。”
闻茹没有回答,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现在只要人家不找自己的麻烦就阿弥陀佛了。
张姐想了一会儿,说:“没事儿了,你睡吧。”
张姐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值班的给我注意点儿,队长今天又说了,不准坐着、靠着,更不准睡觉、打瞌睡,都规矩站着,接班的时候上床、下床都轻一点儿,我要是发现谁不按我说的做,你就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