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决战X行知X中元
曾清平见十人已经全部选好地段，站好位置，看了看时间，把檀香点上，示意比试开始。围观人群一如既往地热闹，虽然茶季已过，采茶工大幅减少，但也小有规模。几十号人一起摇旗呐喊，喝彩助威，一样也地动山震，鸟飞兽散。经过半年的集训，十人的采茶动作均已今非昔比，娴熟干练，气定神闲，举手投足均暗合章法。几个平时偶而小赌几把的茶工还议论着谁胜谁负，商量着下注，赌个百八十文钱，换些个点心水果吃。黄逦、马蔓丽、金玉琳、雷长凌等几个小姑娘站在最前排，各自为自己心中的牵挂呼喊打气。游老爹则仍然为游山川鼓掌加油，希望他能超常发挥，异军突起。
一柱香很快就燃尽，大家也偃旗息鼓，看着十个人慢慢聚拢。曾清平一篓篓验过叶质，剔除老叶茶梗后，游老爹一边称重，一边向曾清平报数，曾清平再大声宣布。
“游山川!整四斤!”掌声又再次密集起来。
“曾二棱!三斤六两!”
“鲍子奇!四斤一两!”记录被打破，掌声又再次密集起来。
“罗如林!三斤九两!”
“饶春生!四斤二两!”记录再次被打破，掌声更加密集并伴随着喝彩声。
“丁得喜!三斤八两!”
“贺雨浓!四斤三两!”记录屡次被刷新。
“曾明顺!四斤四两!”掌声雷动欢呼。
“蔡谐成!四斤五两!”大家齐声喝彩，心想朱胜文能否再次胜出。
“朱胜文!四斤五两!”竟然记录持平，人群中有人吹起了响哨。
曾清平对这个意想不到的结果有些措手不及，让游老爹重新称过两人的茶篓，居然重量一模一样。曾清平思忖片刻，掏出一枚光绪重宝，朗声说道：“没想到!如此接近的平局真让人意外!可是奖品却只有一份，不如我们抛掷宝钱定胜负如何？”蔡、朱二人均点头表示认可。
曾清平继续说道：“我手上这枚重宝，乃是户部所铸当十文镇库宝泉钱(360百科：钱体刻有暗花，铜质细密，书体规整，图案精巧，应为当时户部宝泉局在开铸光绪重宝当十钱时，钱局所铸镇库或开炉钱。)，正面为汉文‘光绪重宝’四字，背面为满文‘宝泉’。蔡谐成记录先出，由你先选。你选汉文面还是满文面？”
蔡谐成脱口而出道：“汉!”曾清平走过场般询问朱胜文道：“那你选满文面？”朱胜文不置可否，犹豫片刻，平静地说道：“我两面都不选!”曾清平顿时愣怔当场，众人也一片哗然。朱胜文见大家如此意外，扑哧笑道：“我已经输了，当然不用再比!”曾清平再次愣怔当场，众人又是一片哗然，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朱胜文解释道：“曾总办当初可曾说过：‘月比胜利最多的工友会得到一份神秘礼物’？”曾清平答道：“说过呀!礼物就是桌上这个!”朱胜文笑道：“礼品规则虽然变化了，但胜负并未变化呀!大家想，我们今天虽然是单挑，但我们刚好还是两组，黄逦和蔡谐成胜过两局，我和马蔓丽胜过一局，本次我和蔡谐成打平，两局半当然胜过一局半，所以胜负其实已分，不用再另行掷钱了!”这下曾清平和大家才明白了过来，对他礼让均为赞赏，纷纷鼓掌喝彩。蔡谐成是聪明人，也不再推辞，一来显得太过矫情，二来何不顺水推舟，以成人之美？黄逦也对朱胜文更觉刮目相看，想不到他逢此大劫之后，不但振作精神痛改前非，不做吴下阿蒙，而且还居然能有谦谦君子之古风!
曾清平于是收起宝泉钱，欣慰地拍了拍朱胜文的肩膀，赞道：“你也很不赖!”然后，解开布包，露出一大堆书，用一只蓝布纸板函套束起，上书：“王文成公全书”六个楷书大字。曾清平说道：“前三次胜者，分别得到王阳明先生的《传习录》上、中、下三册，这次的胜者将得到这套以前朝隆庆六年谢廷杰为原本，文宏斋光绪重刻本《王文成公全书》，共二十四册三十八卷，以资鼓励!”大家对曾清平的书籍奖品已经习以为常，虽然在他们眼里这堆纸纵然不值一文，却也知道它的价值不菲。也有些人不以为然，觉得不如发些吃的用的来得更实惠。
曾清平将书再次包回红裯中，递到蔡谐成手中，众人纷纷鼓掌祝贺。蔡谐成捧着这沉甸甸的阳明先生之毕生心血及思想大集成，他心潮澎湃。当初如果不是受阳明先生的思想启发，他一定会义无反顾地走上科举这条路，头悬梁，锥刺股，两眼不闻窗外事，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奔波于县城、省城、京师，一次次地蹲守贡院应试，一次次地满怀希望看榜，一次次地名落孙山回家。运气好，二十岁左右能中个秀才或捐个监生，三十左右能中个举人，四十左右能中个进士；运气不好，这一辈子说不定就只能抱个秀才功名到老。功名对他来讲，倒还不是最重要最苦恼的问题，最无奈的是要他为应试而学习而努力，能读的，不是《四书》，就是《五经》，诗词歌赋文章既不能如李白屈原般豪放自由纵酒狂歌直抒胸臆，也不能象杜甫白居易般体察民间疾苦为寒士穷人鸣不平，只能穷经皓首于先贤大儒的故纸堆，做个空中楼阁大而无当的终老学究，既不能知之，亦不能行之，毋宁死!
虽然父亲一再反对和抗议，但好在有个通情达理的爷爷，也就在他去年赴了一次县试后也就不了了之。在他决定要来茶行学茶时，父亲甚至和爷爷差点吵得不可开交，认为从商根本就是下品，将来不会有什么出息，一辈子被人看不起。爷爷却予以支持，还说知中有行，行中有知，从商过程可以学到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一样的可以格物致知。还说在风起云涌的变革时代，与其做碌碌无为啃食故纸的书呆子，还不如多与洋人打打交道，师夷技，学夷长，改变大清物质及技术的贫乏和落后，改变一成不变圈固农田靠天吃饭的生活方式，最重要的是改变大清人井底之蛙固步自封的泱泱华夏大国心态，放下那实则一钱不值而拼死也要的面子和架子，主动和愉快地打开国门，融入到世界性的大贸易大市场中，总比被动和愤恨地被坚船和巨炮炸开国门，无奈地坐在谈判桌前在各种堆积如山的不平等条约上签字，开放通商口岸，甚至割地赔款要好得多。
一般的大家族，大多是爷爷守旧顽固，父亲较为开明，相对能理解儿子的爱好，有时能听取儿子的意见和想法。可是咱们蔡家却一反常态，做爷爷的开明纳新，对世间之事如成竹在胸，认为凡事顺其自然，方能取和谐之道，做父亲的反而因循成例，强迫自己挤过这道独木桥。似乎，是否一辈子都会裹胁其中而不得过，亦或是从独木桥上跌下万丈深渊，那都不是他的心上事。最后，两父子间达成最后的妥协，以三年为期，如果能通过茶行的最终考核，成为茶行的骨干中坚，则顺其自然发展，向总办之位而努力；如果不能通过茶行的最终考核，仅仅留做茶行普通工人甚至遣返回家，则安心读书，向秀才、举人、进士之功名奋进。半年采茶训练，黄逦认真教，他下劲学，两三月工夫，他做到和熟手、师傅饶春生一样好，采同样多的茶，如今虽然没有甩开朱胜文，但仍然是最好成绩。这无疑让他更加坚定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好美好人生中每一时每一刻，抛却浮华虚无的目标，摒弃浮躁莽撞的心魔，全心全意地踏阳明之道，行圣人之路!
待大家掌声稍息，曾清平说道：“今日是中元节，乃是我们华夏民族为逝者祈福消罪的日子。七月十四子正一到，相传地狱鬼门关大开，百鬼出关，赴人间接受香火供养及米粥施食，如果我们为人子孙者诚心祈祷颂咒，可以抵消部分祖先生前所犯下的罪过，他们在阴间的日子也会要好过一些，不致坠入十八层地狱受刀火割炸等酷刑，不但可以超度他们安心投胎转世，他们也可反过来为我们驱除小鬼滋扰，消灾免厄，让我们保享平安健康。上午，佛、道各寺院、道观分别会做‘盂兰盆会’佛事及‘中元普渡’****，请观世音菩萨座下鬼王‘面燃大士’(一说为观世音菩萨化身)，也就是道家所说的‘普渡真君’，监督亡魂领受人间祈福、施食及香火，并护持普渡法事进行，维持鬼界秩序。晚上，还可以到松峰港或者蟠河上‘放河灯’，为路过的亡灵指引方向，超度那些孤魂野鬼，令其早入五道轮回，以免为祸人间。大家今天想不想参与到这些传统民俗祭典活动中，既为先人祈福免灾，又可超度亡魂积德？”
除了黄逦等几个胆子较小的女孩子外，其他人等倒是非常积极地响应。雷长凌见她们畏首畏尾，拍拍自己胸脯，鼓动道：“没事没事!我们蒲圻每年中元节可热闹呢，怎能错过？再说还有我呢，你们都跟着我，和我一道，一准保你们平安无事!”黄逦等女见雷大姐这样说，渐也大胆起来。
曾清平见大家均有兴趣，也乐见能向他们传承这些汉人文化习俗，遂宣布道：“今天就开假一天，上午参加佛事、****祈福敬香，兴许还有黄孝花鼓看。下午大家自由活动，晚上统一到松峰港泉港码头放河灯。河灯茶行自会准备一些，人到心意到就好。散会吧!”众人便跟随曾清平，有说有笑，缓慢而行。有些不敬鬼神之人，则干脆中途乘机开溜独自去镇上玩。
朱胜文、曾明顺等发小见蔡谐成提书太辛苦，轮番帮忙，到宿舍之后，将书先放于桌上，方跟随大部队往将军寺等处而去。游老爹把茶园大门锁好之后，也拿了香烛，准备去祈福，上香，渴望能和儿子的在天之灵有个交流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