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弘冷眼旁观,见云非凡率众要走,立刻走上去,拦住道:“云非凡,你好毒的手段。”
云非凡冷笑道:“燕门主何出此言?”
“孟大侠就算家事不清,也非有意为之。如此谢罪,责罚太过了吧?”
云非凡反问道:“门主之意,他不应该自刎谢罪?”
燕弘皱着眉头道:“总之,你当武当掌门,我们都不服。”
云非凡不再接话,拱手作揖,一拜而别。燕弘虽心中惊怒,关系别人门中之事,也只能眼睁睁看他扬长而去。
原本喜事现在变成了丧事,大弟子孟居生双眼红肿,为师父师娘安排后事。在这一场惊变当中,那小荷是关键人物。但是念在和孟丘皇夫妻一场,又有同生共死的壮烈举动,也没人念着那些无心之过。
离开梧桐庄已是七日之后。一马飞逝,其后又是一道白影瞬间追去。
疾风不愧是宝马,不一会儿便追上,程倚天大叫:“云杉,停下。”突然甩脱马蹬,飞身扑出。他武功全失,身形腾挪哪里来得及?马屁股上的毛也没摸到一根,便摔倒在地,巨大的冲击力令他翻了无数个滚,头磕在硬邦邦的地上,鲜血汩汩流了一地。
云杉这才勒住马,急急下马过来观看。
程倚天坠马,十条命也去了九条半。
燕无双一个人坐在客栈里,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是最小的师兄谢刚。燕无双最喜欢这位师兄,第一,他没有大师兄丁翊那样的心机城府,人洒脱可爱。第二,他关心自己时没有任何欲念,师兄妹感情就和亲兄妹一般纯净。
这位小师兄原本非常开朗,当时由于之前那场武林大会,他钟爱的一名姑娘突然死于非命,自此性格大变,从经常听见他爽朗大笑到如今始终眼角眉梢带着阴郁。此时此刻进来,也是如此,燕无双郁闷的心结顿时放在一边。
“师兄。”她笑着叫道。
谢刚坐下来:“还想程公子?”
燕无双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道:“师兄,你也该考虑一下你自己的事,那位姑娘……”因为事情过去很久,她才敢提起。但是,谢刚的脸一下子又暗沉下来,让她忙不迭又闭住嘴巴。
倒是谢刚夸张地笑起来,“哈哈”几声道:“师妹,我早就放下了。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你说对不对?就算逸城公子没有了,天下英豪多的是。你我兄妹,总不能一起被情困死。”
燕无双也笑起来说:“是啊,师兄你说到我心里去了。我们都不要再想了,路往前走。”
上官剑南和夫人燕素素一起在一层用餐。见他二人笑盈盈下来,知道没事了,两个人也露出笑容。
燕素素叫道:“小刚,双儿,过来用饭。”时值正午,桌上放了许多佳肴。燕无双坐下来,这才发觉自己确实饿了。
正吃着,她突然想起什么来,对上官剑南道:“爹,武当派紫阳神功的秘密,不是孟丘皇孟大侠泄露给五毒教的。”
“你胡说什么?”燕素素立刻训斥起来,她警惕地看看四周围,发觉没有武林人士,才放低声音道:“你一个女儿家,不要议论这些事。”
燕无双放下筷子,一本正经道:“我在庄外听灵境先生和孟夫人说,灵境先生就是听小荷说孟大侠知道紫阳神功的秘密。”她又看着父亲道:“爹,那小荷一看就不是武林众人,当时灵境先生跟她说了半天,有人不利于孟大侠云云,她居然都听不懂。”
上官剑南一言不发。燕素素便问:“这有什么?”
燕无双道:“紫阳神功是中原武学中最最顶级的武功,个中奥秘即使爹爹恐怕也要思量一番才能融会贯通。当初孟大侠只是透露了一点,他大概也是看准自己的妻子不会明白这些事。而孟夫人向灵境先生传达的时候,我想,她除了告诉灵境先生孟大侠知道紫阳神功的秘密,但秘密到底是什么样子,灵境先生根本就不知道。”
上官剑南这才开口道:“就算这样又如何呢?孟丘皇身为门中要人,随意对自己的妻房言说门中机密,并且管不住她的嘴,让她对别人乱说,本身就是该死。他这样子,原本就不配做武当掌门。”
燕素素道:“南哥,双儿的意思其实不是这个。”一触丈夫眼神,立刻停止往下说。
谢刚接上话道:“师父,师妹的意思那个云非凡说谎。那个云非凡有问题,他……”他还待滔滔不绝说下去,被上官剑南厉声打断。
上官剑南动了气,厉声喝道:“这些江湖上的事,轮不到你们小辈插嘴。统统住口。”
燕无双心里生气,但也不再说下去。
这时,门外有人进来。云杉抱着浑身是血的程倚天跪倒在燕无双的脚下。
燕无双“哎呀”一声,急忙站起来,并且扶她道:“云姑娘,这是怎么啦?程大哥,程大哥他……”
云杉跪在地上不起来,向来从不愿将软弱一面明示于人,此时已经忍不住珠泪涟涟道:“燕小姐,我知道你对倚天哥哥有心。倚天哥哥,我就托付给你了。”想是一路走来,这话已经练了千遍万遍,所以说的时候没有一点停顿,说完之后,不用搀扶,自己便站起来。
上官剑南犀利的眼神正扫将过来,二人四目相对,云杉未觉如何,上官剑南却没来由心头巨震。云杉破天荒给众人施了礼,她十三岁开始接受宫廷礼教,礼仪方面比起在座所有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即使燕素素一再自诩嫉恶如仇,对之也不得不心生怜惜。
云杉凝望心上人半晌,一跺脚,狠心离去。
燕无双愣在那里不能回味。谢刚道:“师父,他好像受伤了,需要赶快医治。”她这才回过神。
上官剑南可不愿揽这块烫手的芋头。但是燕无双不由分说,让谢刚帮自己把人抱进房间。程倚天坠马受伤,伤势不轻,她亲力亲为去找这里最好的医生全力医治。
她没问云杉为什么不送给逸城那帮人。
她更没问自己为什么不传讯给雷冲他们。
此时此刻的燕无双,除了想把程倚天留在自己身边,脑海里再也没有第二个念头。她眼睛里看到的是他,心里想的是他,手里握着的,还是他的手。这时候的她,已经幸福得快要死去。
上官剑南陪着自己的妻子,在客栈外不远的一条小河边散步。他们原计划三日之内要到镇江,和扬州一江之隔,那里的船务要细细巡察。被女儿一搅合,只得再耽搁数日。夫妻俩平日里也没有许多时间用在情投意合你侬我侬的事情上,现在这般情形,其实难得。燕素素满面春风,全身心享受。
说着些闲话,燕素素发觉自己的相公似乎有点儿心不在蔫。
“南哥?”她轻轻叫。
上官剑南马上回过神来,笑着说:“怎么了?”多年前玄门小姐貌美如花,引得诸多武林中年轻才俊心中惦念。只有这位现任的剑庄庄主以一手震动天下的九花落英剑法获得芳心,赢得美人,结为伉俪。夫妻笑傲江湖,打下眼前的基业,个中恩爱,为人传诵。而上官剑南自己,也始终维系着深爱自己妻子的完美形象,不管什么时候,面对妻子,都如春风般和煦。
燕素素也习惯他如此,虽然年近四十,但昔日燕小姐今日上官夫人的风采不减当年,还是一般的妩媚娇艳,笑着道:“南哥,你为双儿的事烦忧是吗?”
上官剑南道:“是啊,剑庄小姐如果真嫁给逸城公子,这等讯息传到江湖上会是怎样的风波,我现在想都想不出来。”话虽如此说,但是他的脑海里却始终萦绕着一张绝美凄凉的脸庞。那个“云杉”,当初领着蓬莱仙阁的黑翼鹰王大闹连云山,把自己精心设计要对付逸城的局搅了个七零八落,那时候却没留下什么印象。为什么这一次,就看了一眼,心里就这么不妥帖?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想到这里,他脑子里又冒出另外一张面孔。肖红!这个女人,在自己的生命中总是以非正常的方式横冲直撞,突然又想起她来,看来,真不会有什么好事。
河面上有一团黑影飘飘悠悠靠近他们。只有巴掌大小,谁也没有注意。但是,靠得很近了,燕素素就看见,顿时大叫起来。原来是一只被杀死的半大鸭子。这只鸭子灰色的羽毛贴在身上,其中突然闪出一道金光。
上官剑南以闪电般速度扯着妻子往后一跃,发动在前,这才躲过一劫。只见一条金色小蛇落在地上,细长的身体盘起,撑不住一颗奇扁的三角大头似的,上半身不停左右摇摆。一对黑眼睛透着无比强烈的邪气。
“这是什么?”燕素素怕蛇,惊惶地叫道。
上官剑南哪里来得及给她解释,顺手一根枯枝拂入手中,待那金蛇像一道金色的小箭从地面射起,以极快的手法将它击落水中。
夫妻二人奔回客栈,只见弟子们东倒西歪都昏倒在走道上,而女儿的房门大开,燕无双本人倒没有不见,只是床上修养了一天的程倚天踪迹不见。那小子已经有意识,难道是他恩将仇报,下了这样的毒手?
上官剑南查看了片刻,道:“不是程倚天,是其他人?”
“谁?”燕素素不由分手抱起女儿,上官剑南想阻止都来不及。便见妻子问了没三个字,突然乏力软倒,上官剑南奔到窗户边,大吼:“肖红,我知道是你。你给我出来!出来!”
程倚天被打昏了。他原本就失血很多,身上又骨折了多处,这一下子,让他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天后醒过来,早已不是徐州的客栈,头顶是一方石块,周围暖烘烘的,不知身在何处。
有两个人看守他。这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瘦,矮的胖,叽叽咕咕商量着什么,看他睁开眼睛便诡秘地笑。但是在周围行走,并不敢接触他。好像害怕什么。
程倚天动了一下,发现身上的伤口好了许多,胸口、肋下骨折的地方都上了夹板,包扎得很好,已经不那么痛。
“这是哪里?”他轻声问。嘴巴有点干,但是不那么难受。看来昏迷之时,这两个人照顾自己非常尽心。身体里既不特别饥饿,也不十分缺水,语气自然就非常温和。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高个子奔出去。不一会儿,一位身材修长的蓝衣女子走进来、程倚天一看便闭上眼睛,心道:“真想不到落到她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