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
狂风呼啸,巍巍高山耸立。陡峭的山崖直溜如同墙壁,而深不见底的深渊漆黑如夜,既像怪兽之口,又好似通往地狱的大门。
这儿,就是你曾经涌身跳入的地方?
程倚天手扶山壁,刺骨的凉意透心而来。
就这么一跳,便了却了所有身后之事,甚至没有留下一笔,没有告诉人们,为什么连看自己儿子一眼的欲望都不再有。人生在世,活着就有这么难?义父能够收拢杜伯扬、萧三郎,能让那么为人所不容的那些所谓的恶人重新站立于世人面前,让他们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声望,在江湖上获得应有的地位、权力,为什么,你就不可以?
奔波数十日,心中的淤积已散,他也接受自己的身世,回望一路走来的那些往事,想到义父涓滴苦心,其实最对不起自己养父母的,是自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们就不会英年早逝。
义父也是为了更好保护自己,才做下那么有伤阴德、残忍恶毒的事情。
进了甘陕一代,从这儿开始,甘肃、陕西、山西、河北等等,都属玄门势力范畴。从这儿一路走过去,对于玄门的名字,就会常常听闻。
最近最要紧的事情,就是燕弘门主身体抱恙,门主之位将要面临多方面争夺的局势。因为,十三省掌门人大会在即,没有门主出席,那可是万万不可以的事。
程倚天孤身在一个路边茶棚歇息,叫了茶水,另外又要了四个馒头,一碟牛肉。最近这两个月他的变化很大,衣着颇不讲究,拉拉呱呱就像个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样子。头发多日都没打理,随便扎了鬓边的几缕,完全为了不遮挡自己的视线。胡子倒是刮得干净,但是面容仍不清爽。不知是因为觉得活着无趣因此眼神涣散而致,再不就是昔日的逸城公子已经不在,剩下的只有这个原本乃是天魔之子,没爹没娘,也没任何可以依托的背景,所以自然应当落拓至此。
入口处挤进来五六个人,坐下来就要老板上最好的酒菜。路边棚子,能有什么好酒,什么好菜,这些人一看送上来的酒水菜色,劈头几个耳刮子就打上去,老板自然敢怒不敢言。完了,这些人也不给钱,擦擦嘴便走。
等走得远了,才有好事之人问:“什么人那,这么强势霸道?”
另外一人连忙摆手,凑过脸道:“你可别多管闲事啊。这是大义赌坊的几名打手。他们到乡下放印子钱,十天半个月要去收一次利息,凶得很,没有不怕他们的。”
还有人道:“大义赌坊原本是周善人的,周善人赚了钱,现在改作善事,赌坊就交给杀猪的屠善。你说一个杀猪的能干什么事?惹上了肯定一身骚。”
程倚天吃完了最后一口饭,付了帐,起身离开。
这日,他来到太原城。在熙熙攘攘繁华无比的街上,肚子突然饿了。摸摸钱袋,已经分毫没有。看见前面有个豆腐摊,便上去道:“小姐,能给口水喝吗?”
买豆腐的姑娘要了一勺水,递过来,突然惊喜地叫起来:“程公子?”
程倚天定睛一看,也大吃一惊,“凌姑娘?”又问:“你怎么会来这里?”看看四周,笑道:“这可是太原。你一个人来的吗?”
凌雪婷道:“我有几个兄弟拼死把我送到北方。玉龙帮已经完啦,我也成了孤苦伶仃的人。”说到这儿,有人来买豆腐。凌雪婷手脚麻利做完生意,对程倚天道:“程公子,我现在住在我手下那个死士的姑丈家里,你肚子饿了吧,一起去,我做饭,你先吃点垫着。”
程倚天点头说:“好。”
死士的姑丈叫陆小丁,是个石匠,还有个儿子,叫陆得庆。凌雪婷来的时候带了一百多两银子,给了五十两作为自己在这里暂住的酬劳,同时自己也做营生,赚点钱,所以,他们也没什么好说。倒是陆得庆十分垂涎凌雪婷的美貌,时时刻刻想娶到自己房门里做媳妇,那可是十分的美事。但是因为那个死士生前是个厉害人物,他托付在这里的姑娘,陆得庆哪里敢真的打主意?不过最近他们套凌雪婷的话,得知死士似乎已经被人杀掉,不在这个世界上。陆得庆的歪脑筋当下打得飞快。
凌雪婷将程倚天带回去,陆小丁和陆得庆惊得下巴几乎掉在脚面上。凌雪婷也不理他们,自顾煮了两碗饭、几个菜,端在自己的厢房。坐下来,凌雪婷给程倚天夹了一筷菜。吃了一大半,她才问:“程公子
,你怎么会一个人到太原来?瞧你的样子,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啦?“
程倚天道:“是遇到几件事,大事。”把剩下的饭吃完,才接着道:“我现在跟你一样,也是无父无母,没有任何依靠。我就是个颠沛流离的流浪人。‘程公子‘三个字,凌姑娘,还是不要再提。”
凌雪婷一头雾水,等收拾好碗筷,道:“程公子,”想到程倚天刚才的话,忙改口道:“程大哥,太原城有几家铺子是逸城的产业,不如我替你去走一趟,让他们来接你?”
程倚天冷笑了一下,道:“逸城?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又道:“凌姑娘,谢谢你招待我。我要走了。”说着走到门口。
刚到院子,一根木棍夹着风从旁边打来。程倚天信手抓住。那木棍来的时候力量并不小,突然,就像铁铸,倏地停在他的手中。
打人的正是陆小丁。他是个石匠,整天抡大锤敲石头,膀子上的力道比他那个正当壮年的儿子还要强几倍。被程倚天一下子接住,心中免不了一愣。但是很快就回过神来,大喝道:“哪里来的野男人,敢到这里还打女人的主意?”膀子用力要抢棍子,无奈那棍子长在对方手里了,怎么抢也抢不过来。
程倚天眼神变了,从无神变得渐渐锐利起来。陆得庆不信邪,操起一个舀水的木勺砸在他头上。水花四溅,程倚天额头的红线一下子变成黑色。
凌雪婷蓦地发出一声惊叫,因为她都没来得及看他是怎么出手的时候,陆得庆、陆小丁已经仰面倒地,横尸当场。
程倚天没多看一眼,大步离开陆家。
凌雪婷是个江湖女子,按理来说不该那么害怕。但是,她印象里程倚天一直是个温和可亲、文质彬彬的雅士,是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突然如此暴戾,真叫人无法想象。而且他杀人的手法怪异至极,城里的仵作闻讯前来验尸,居然发现没有硬物击打,也没有找到贴身搏斗的痕迹,好像心脏突然自己破了一个洞,血流出来,然后人就死了。他简直不是人,简直,简直就是个魔鬼。
陆小丁父子的尸体,她委托人运到城外掩埋。当天,庭院凄冷,凌雪婷独自坐在廊下出神。
门响了两下,她走过去,拔了门闩。门打开,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带着四个手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凌雪婷认识正是大义赌坊的屠善,这个人在几条街都吃得开,所有的地痞流氓个个怕。陆得庆和陆小丁并没有赌钱的坏毛病,也不需要钱用而必须借高利贷,他来干什么?
屠善左看看右看看,对凌雪婷道:“凌姑娘,那个杀手还在你这里吗?”
“杀手?什么杀手?”
“别装了,”屠善不怀好意地笑道:“陆小丁老了,突然会死还说得过去,陆得庆******窝囊废一个,死了也不可惜。可是,两个人同时死了,死状一模一样,说给谁谁也不相信。”顿了一顿,凑近脸道:“有人看见你带了个男的回来,那个人呢?”他那浓重的口气一直喷到凌雪婷的脸上,强烈的体骚味熏得凌雪婷一连退了五六步。
见凌雪婷没有开口的意思,屠善不再演戏,挥手道:“抓起来。”四个手下一拥而上,把凌雪婷绑起来。跟着,五个人便大摇大摆回大义赌坊。
屠善住在大义赌坊后面的院落,凌雪婷一抓进来,便被关起来,有两个人把守。他则顺着青石路来到一间屋子,门开着,一个穿着绸衫的胖子正坐在椅子上喝茶。
“查明了?”见屠善进来,胖子立刻放下茶杯问。
屠善摇头。
“妈的,办个事也这么不利索。你还是不是东西?”胖子大骂不止。
屠善陪着笑脸道:“周爷,那两个小民屁身份都没有。能引得谁去对付他们?不好查呀。”
“但是,我听说了,杀人的人手法简直高得离谱。这样的人,居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神出鬼没,上面知道,一定会责怪你我干什么吃去了?”
“所以我把那个小娘们儿抓回来。”
胖子点点头。两个人一起到地牢,有人将凌雪婷提出来。
“叫什么名字?”胖子问。
“凌雪婷。”屠善为省事,直接告诉他。
胖子说:“我要的是她详细的资料。”
火把光芒摇曳,凌雪婷心一横,实话实说道:“我是玉龙帮的帮主。玉龙帮虽然已经灭了,但是你们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我绝不受你们羞辱。”嘴巴一用力,顿时流出血来。屠善连忙奔上来将她嘴巴撬开。手下人用白条将她嘴巴勒起来,防止真咬舌自尽。
胖子抹了一把汗道:“妈的,是个硬刺头。”吩咐:“好好看着。”和屠善走回地面。
屠善手脚欢,很快查明全国上下共计十三个玉龙帮所有底细。只有四川的那个,帮主姓凌,前不久刚被唐门灭门。只走了这个姓凌的女帮主。有名有姓,自然没有差错。
“玉龙帮……”那个胖子就是将大义赌坊过给屠善的周老板,全名叫周文城。他将玉龙帮的资料翻过来掉过去读了足有五遍,才道:“这个帮派简直就是儿戏,不足挂齿,但是被唐门灭门,这叫人有点兴趣。”
屠善道:“也没什么稀奇的。这个凌雪婷和唐家大公子唐见雄是一对儿,唐家不许,才有玉龙帮灭门惨祸。对了,”他献宝一样对周文城道:“唐大公子放着少主的位置不要,也到太原啦。”
“是吗?”周文城两眼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