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江湖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展铭策变成功登上门主之位后,立刻向江南十六堂示好,公开宣称以后要唯江南十六堂马首是瞻。上官剑南百般推辞,最后还是将原本的江南十六堂改为“神剑派”,剑庄改为“神剑山庄”。自己的名号推辞了数年,最终变为“剑神”。南北大小帮派,除了丐帮这样渊源颇深势力雄厚的,多数都依附归顺。相信一年之后,再没有玄门,也没有剑庄,只有神剑上官剑南以及他的“神剑派”。
上官剑南的女儿燕无双和最小的弟子谢刚在一个树林边百无聊赖,胡乱走着,不时说几句闲话。
雷雨天气持续了许多天,天空始终阴云不散。但是今天难得没有再下雨,道路上走过来好些人物。走近才发现都是女子。为首的是个老太太的,银发童颜,目光炯炯有神。
燕无双和谢刚都认得她,正是唐门老太君。
这里走下去三里有一座枫亭,里面设有给路人歇息的桌凳。唐老太君带着一众子女媳妇目不斜视昂首挺胸经过树林,到枫亭。贴身的老仆人立刻为太君擦干净凳子,一名年轻的女子拿出一壶水,倒了一杯递上来。
唐太君没有接。
她的女儿唐柔说:“雪婷,你是孙媳妇,敬茶的时候一定要跪着。”
年轻女子凌雪婷慌忙跪下来。犹豫紧张,杯子的水泼洒出来。
二娘秦小兰立刻说:“重新换过,再敬。”
凌雪婷不敢违背,忙说:“是。”想站,又怕再被指责。跪着将茶水换过,再递上去,唐太君这才接过,喝了一口。
燕无双和谢刚回落脚的地方需经过这里,看此情形,不禁心中都很来气。
秦二娘一见他们样子,便对身边武晶道:“三娘,听说上官剑南现在可不得了,一统武林为时不远啦,他的女儿和弟子却如此落魄,不知是何原因?”
武三娘道:“原因自然是燕老门主不堪被拘禁,自绝身亡,上官夫人便和丈夫生分,从此仇人相见分外眼睁。燕姑娘随母姓,当然要多听母亲的话。”
“至于这个谢小哥,必定是牵挂师妹,一同反出来啦。”古风淳朴,男女之事向来隐秘,决不能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拿来说笑。这话说出来,可谓无礼之极。唐太君不仅不阻止,还任由一众儿孙笑起来。笑声轻狂,很是放肆。
唯独凌雪婷没有跟着一起嘲弄,也因为此,惹来更多不屑的眼光。
谢刚性格耿直,立刻大怒道:“你们在那混乱放的什么屁?”伸手把剑拔出来。
秦二娘一见,怪叫道:“嗬哟,小子脾气不小。怎么,要伸量伸量?”话未说完,眼前银光大动。谢刚怒气蓬勃,出手毫不留情,只一招,便削了她簪发的金钗,一缕青丝往脸边垂下。秦二娘大怒,剑招如暴风骤雨般使开来,二人打在一处。
武晶也不客气,和燕无双斗起来。
九花落英剑独步武林,当真是罕有敌手。秦二娘在江湖上声名颇响亮,但是实际交手根本敌不过谢刚。而燕无双的功力虽然比之师兄要弱许多,但尽力使开来,武三娘也并非是对手。可是,唐门暗器厉害,秦二娘的银燕子和武晶的铁蒺藜都算是妙绝天下。谢刚和燕无双临敌的经验不丰富,未能做到封锁她们的进攻,而使秦二娘和武三娘先后腾出手来。银燕子和铁蒺藜纷纷飞出。这两样暗器在半空中都会自动分解,近距离打出来纵是本事强过于谢、燕二人几倍的,也没办法躲闪。谢刚双腿内侧齐被小燕子打中,而燕无双则中在肩头。
唐太君看门人已经得手,便道:“拿下他们。”
唐门子弟一拥而上,将谢刚和燕无双一起捆绑起来。
燕素素在玄门一处私密别庄落脚。先择了一块向阳临水的宝地安葬父亲,然后自己独处静室,静静思考门中还有哪些可用的人物。想来想去,只有四位护法以及大总管李乐山。大护法柳通达柳通达在玄门中的地位曾高过于展铭,也是具体揽实务的人。他与二护法、三护法、四护法武功不弱于展铭,在玄门中乃是高手中的高手。想要夺回权利,没有强援毫无可能。而大总管对于门内事务了然于心。他在聚义厅上的表现,显示出他是一个忠于老门主的人。而上官剑南一时间也不能将他以及四位护法除去,只有寻找机会,有效联系上他们,才能为自己的大业奠定坚实的基础。
想到丈夫上官剑南的厉害,燕素素就忍不住心里冒寒气。这个男人为了今天的事业二十年前就开始部署,心机之深计算之叵测,让人胆寒。这二十年来,他伪装得也太好了,自己也算是个精明的人,居然没有看穿半点。而且,父亲他——
想到父亲,她的心就深深地刺痛起来。
如果不是为了让她猛然清醒,划清和上官剑南的界限,坚强如父亲、睿智如父亲,都不会选择突然离开。那样突然自绝于女儿眼前,如果没有绝大的魄力以及勇气,相信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做得出来。可是父亲就是做出来了。而自己,如他所想,无从选择,只有果断地面对艰难无比的情面。
上官剑南的心机很深,利用自己借助玄门恢复江南十六堂的声威,再利用父亲在武林中的权势与地位,兴建剑庄,为九花落英剑的扬名创造条件。他的本事自然是非常实在,因此,成效便极为显著。九花落英剑成为武林中响当当的武功,剑庄也成了武林上赫赫有名的门派。这些都已经是非常明朗的事实。
不过,让燕素素感到有点儿疑惑的是,丈夫为什么要毁掉自己一直建立的温文谦和、高尚正义的侠士形象?难道在他的心里,突然之间,道德人品的追求就赶不上一统江湖那么重要了吗?
天色渐渐晚了,燕霆前来请姑母出去用饭。燕素素随口问:“你表妹以及谢师弟回来了吗?”
燕霆道:“还没有。”
燕素素不由皱起眉头。她当先想到的是谢刚号称“小旋风”,该不会撺掇双儿去干什么出格的事情?比如找那个人——在聚义厅将燕霆打败,并让燕霆身陷*囹。此人叫龙鲧,也是这几天她找玄门忠义弟子打听出来的消息。丈夫许多年前就开始秘密训练他。这名弟子其他方面思维单一,但是剑术之道却天赋极高。九花落英剑除了上官剑南自己,就属龙鲧练得最好,连丁翊都不是其对手。生活上除了认师父,其他人从不搭理。
假如双儿和谢刚一起去找他,那可就糟了。
等了半个时辰,她和燕霆都着急起来。两个人都没心思吃饭,来到别庄周围寻找。找了好远,燕素素找到那座枫亭边。一个女子躲在柱子后面,悄悄向她张望。燕霆一个箭步窜上去,将她抓出来。
那女子轻轻叫起来,道:“不要动手,不要动手。”跪在地上,举手挡住自己的脸颊,然后道:“我是在这里等人。你们认识一个小姐和一个少侠吗?”
“是双儿和小刚!”燕素素将燕霆喝退,站在她身前道:“你见过那个小姐?眼睛大大,长得很好看。穿着白底黄花的衣服,拿着宝剑?那个少侠和她一般年纪,是个脾气很极的青年。他们是师兄妹。”
“嗯。”听完这些,那女子才从地上站起来,道:“我叫凌雪婷。我是特意赶到这里。双儿小姐和谢刚少侠被唐门太君抓了。听说没几日就会有掌门人大会,神剑派的上官掌门会得武林盟主的封号。那时候她要和上官掌门谈事,需要小姐和少侠做交换条件。”
燕素素心里不觉怒气腾腾。她吸了口气,沉声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唐门太君和你什么关系?”
“这个。”凌雪婷脸红红的,头颈垂到很低很低,为了让对方相信,鼓足勇气道:“我是唐太君的孙媳妇。唐门少主唐见雄是我的相公。”虽然还没有成大礼,但是武林世家,说出来的话就要当作诺言去信守,她成为唐门媳妇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连二娘三娘都已经用孙媳妇的礼节来要求她,她像这么说话并没有不符合规矩之处。
燕素素稍稍吃了一惊。
凌雪婷道:“我偷偷跑出来,到这里已经等了好长时间。现在回去,一定会受到惩罚。但不管怎么说,这消息我还是要带出来,能看到无双小姐的母亲,我的心里很高兴。”说罢就要离开。
燕素素匆忙问:“你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这……”凌雪婷的脸又红了,嗫嚅道:“上官夫人,雪婷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武林中的事情雪婷不大了然。但是无双小姐是逸城公子心中挂念的人,程公子对于我有恩,我这辈子都会很感激他。所以,即使奶奶她最后要杀了我,我也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带给你。”顿了顿,道:“上官夫人,我看你好像很着急的模样。如果实在没有什么人可以帮忙,你去找逸城公子吧。不管无双小姐碰到什么困难,只要程公子出手,她一定会化险为夷。”说着,向着东南方向飞快跑走。
燕素素心头大动,忍不住将她方才的话在脑海中好好思索一番。这个姑娘,真的是唐见雄的娘子吗?她说的话也非常奇怪。程倚天曾经为了女儿硬闯莲花宫,最后离奇失踪。后来又神奇出现。然后爹爹和中原大侠雷冲一见如故,似乎很有意向促成这两个年轻人的好事,女儿又迫不及待表态,最后反让自己下不来台。后来据说被那个什么“紫煞”给搅乱了。不过,那个姑娘最后似乎退出,将程倚天让给了自己女儿。程倚天心里始终记挂着那个叫“云杉”的姑娘,这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可是,云杉却“怀了”慕容公子的孩子。从这里看来,程倚天和云杉那是没戏了,那么女儿终于可以和逸城公子成就一段姻缘了?真的可以如那个唐门小娘子所说,不管“无双小姐碰到什么困难,只要程公子出手,无双小姐一定化险为夷”?
程倚天的本事在玄门年会上就让她领教过。三丈以外,可以不避众人耳目相助展铭,他的“神音谱心咒”练到了似乎比当年的肖瑶更出神入化的地步。加上他原本具备的本事,南北联盟大会上让人记忆犹新的出手,几乎大败黑翼鹰王的壮举,也许,真的只有他才能阻止丈夫上官剑南的行动。只有他,才可以帮助自己重夺玄门,让侄子燕霆重等门主之位。
但是这一切需要用双儿前去交换,自己的心里,又如何能下得了这样的决断?思虑再再,她的心里不由倍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