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程倚天别了云杉。他一个人在深山中行走。走了无数日子可才走得出来。这时候,夏末都已经过去了。
不过,他还是设法回了岳州。
此刻的逸城公子,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哪里还有翩翩公子的样子?一点风流倜傥的模样也找不到啦,不是特别熟悉的人,还真认不出来。但是程倚天这些日子在深山野外过活,一下子从自由艰苦恢复到以前,反而有点不大习惯。而此时官道上车来人往,偶尔有一些能够关注到他的,偶尔那么射过来的眼光里面有些什么,程倚天似有所悟,不禁有些无奈的感叹。
前方已经是岳州的城楼啦。
城门开着,看见的竟是来来往往的武林人士。程倚天掐指算算,原来名噪江湖的洗心楼已经顺利开成了。
这次洗心楼能够顺利开成,靠的完全是当地大乡绅以及官府的支持。逸城在岳州这块地方投入的血本可不少,因此诸如少林、武当以及洛阳华家那些人几乎没有办法。
但是,洗心楼的顺利开成并没有代表风波的顺利平息。程倚天反而在那来来往往的背着刀剑的人当中感到让更加难以轻松的剑拔弩张的味道。
程倚天直奔洗心楼,走至城南,一人影从街口飞速晃来。他是立在一处墙根下的,这人飞快跑来时就看得非常真切。这人不过孩童身量,却已是不惑年纪,只是由于练功的缘故,肌肤平滑如同幼儿。正是玉美人莫海棠手下的贴身侍从柳玉童子!
程倚天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出现,但稍加思索,顿时想到一定和失踪了的玉美人莫海棠有莫大关系。玉美人被毒蝎魔劫走了,自己又在深山困了许些时候,具体情况怎样,还真不清楚。
柳玉童子是玉美人的家童,虽然算作是逸城的人,但玉美人不在,这老妖怪是没人指使得动的。因此程倚天并不出声叫他。
程倚天偷偷跟着柳玉童子,转过一条街,又进了巷子。他寻摸着对方可能发现了自己,只是不叫破。两个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到城里的河边。那河上跨着高桥,柳玉童子却跳上看起来早已等候在那儿的一艘船。柳玉童子并没有认出跟着他的原来是也失踪多日的自家的公子,但是他跳上船后,回头向程倚天挥挥手,明摆着是气他。程倚天又是旱鸭子,不通水上功夫,此刻形迹已露,也只得眼睁睁看他乘着船远去。只得跌足。
程倚天暗中可惜,肩背却被人猛地拍了一把。一名红面中年人站在他后面,笑眯眯的,对他道:“倚天侄儿,你终于回来啦!”
来人正是已经开张的洗心楼的大当家杜伯扬。
杜伯扬已然今非昔比。当初是个黑道上令人切齿痛恨的大魔头,洗心楼一开,黑白两道哪个还敢在瞎掰乎他呢?
程倚天连忙对他行礼道:“原来是杜叔叔,小侄这些天在外处事不当,叫您在此处担心了。”
杜伯扬拉着他的手,说了最近岳州以及江南等地武林的情况,说得很快,程倚天也领略了个大差不差。大致上是说诸武林人士早已闻风而动,只是顾及着逸城势力隐秘,并且也不容忽视,因此都未造成大的动静。
但是,是不是也因此说明没有能够足够影响到自家势力的人呢?
“那也未必啊。”杜伯扬拍着程倚天的手说道。
他们沿河追下去二十多里地,才看见殷十三撑着船从洞庭湖面上过来。殷十三也是为追柳玉童子而去的,他江湖经验要比程倚天丰富得多,但是还是因为湖面上无遮无拦,柳玉童子起了疑心,最终还是走丢了。
殷十三看到程倚天非常高兴,跳下小船来到他面前道:“倚天,你这个坏东西,回来也不事先捎个信儿的?叫哥哥这个担心。”连连拍他的肩膀,让程倚天好生感动。
程倚天也把事情对他一说,殷十三感叹:“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这叫‘云杉’的小姑娘,娇娇弱弱,想不到竟有这么多的心计。”
他们回洗心楼让程倚天好好整顿了一下,程倚天收拾了行头,也剃了发须,风流重现,当然,多少还是添了些以前没有的江湖莽气,让杜伯扬和殷十三反而更加喜欢。
杜伯扬道:“少林、武当,到现在也不知道逸城公子是哪个。但是,华家那边,可是有很多人都见识过你的样貌和身手的。”
程倚天道:“华家确实看过我。而且,打得起逸城和洗心楼的主意,现在不仅武林各大门派,连奇花谷这样的后起之秀也不乏轻慢睥睨之心。”
提到“奇花谷”,殷十三想到一件事。他问程倚天:“公子,不是‘快剑’杨昱跟你一起去了那地方吗?怎么了?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程倚天正在吃饭的筷子忍不住一停。
杜伯扬侧脸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倚天,不会是杨昱已经陷在里面了吧?”
程倚天点头道:“我想是吧。”云杉能够把他给困在深山老林里面,逮一个杨昱,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更何况,还有精于用毒的奇花谷主桑越人从旁协助。
杜伯扬道:“桑越人的爹是死在你三哥萧三郎手上的,桑越人一直计划着要抱这个大仇,阿昱身逢不测,这次恐怕真的是……”
凶多吉少啊!
他们在楼里面呆了大半日,快到下午的时候,岳州知府衙门派人送来了一张帖子。这帖子是请帖,请的是洗心楼大当家杜伯扬、以及追魂、神爪、随影等。为的却是即将到岳州观看金雀台玉美人舞蹈的平靖王爷。
岳州知府在岳阳楼招待他们晚宴。萧三郎因为闭关练功的缘故不能赴宴,而冷无常要在他身边护卫的。杜伯扬就带了殷十三前往,同时还有化装成小书童的程倚天。
程倚天委实不怎么像小书童,而且岳州知府陈德望是见过他的,但是这一招避的是他人的耳目,知府设宴,前往的只是杜伯扬等。
程倚天的祖籍就在岳州,老程家现在也是当地一大豪富,陈德望在这儿做知府,得到他们家的好处本来就多不胜数。这次平靖王到达岳州,陈德望是事先得到的消息。因此在酒筵上,他对杜伯扬道:“杜当家,一定是有人在王爷面前参了你们了呀。来者不善,你可要当心。”
杜伯扬和程倚天、殷十三分别坐在他的两侧,席上并无他人。程倚天道:“可是,莫海棠已经被江洋大盗劫走。我亲自去找了,并没有结果。”
陈知府道:“找不到也得找。这次是王爷来到岳州的,王爷要见到莫海棠,我和你,还有程家,逸城都得罪不起。”
逸城三人低头不语。
回到家里,从长计议。程倚天道:“陈知府说得对,找得到也得找,找不到也得找。”想了想,又道:“莫海棠是被毒蝎魔抓去的,毒蝎魔是奇花谷的门人,桑越人一定是拿住了这颗棋子。找莫海棠,还是得从这些人下手。”
当下派人去召冷无常回来。
召冷无常,为的是得知萧三郎现在的情况。对付奇花谷还是得毒尊出马的。但是,现在很麻烦的是,萧三郎练“月圆梦缺”,三年一次收集草药逼出体内残毒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三年收集一次草药,每次都不一样的。这一次其他几十味都已经齐备了,唯独缺少一味叫“蜜蜜尔多”的。这种草药生长在背阴之处,不是特别能人绝对找不到。而且这药对于他练功作用之大,无可替代。因为逼毒的时候,万毒从体内析出,疼痛是极为剧烈的,真正如万箭穿心一样——不,应该说是万箭齐从身体内穿出来。蜜蜜尔多旨在止疼,没有这味药,萧三郎练功不成,非疼死不可。
冷无常道:“蜜蜜尔多一直是湘地一个苗人为三哥采集的,这些日子以来三哥忙于逸城的大计,疏忽了对他的督促。三哥临近毒发想起他来,此人竟突然失踪了。”
杜伯扬道:“那可有其他法子呢?”
冷无常摇摇头,“蜜蜜尔多采之非常难,现在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的。”
“那只有等着挨万毒穿心之苦了?”殷十三口快插言。
这时候,狂刀杜伯扬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急道:“不妨。”说着拿出一封短笺,那是前不久坐镇黄山的中原大侠特地飞鸽传来的,上书:“倚天吾儿,有灵佩,化解百毒,三郎勿忧。”接到的时候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时候方才恍然。杜伯扬把短笺上内容大声念了出来。
这中原大侠真是有不可多得的雄才伟略,他早知道了“月圆梦缺”有这样一次绝大的厄运,因此早预备好了解决的方法。而且他虽知岳州有事的,却还甘愿做深山中的隐士,远远观望,并不就任何具体的事情做一点攸关全局的决断。
狂刀等人自是感激又佩服。
随信还有一丸千年雪浸炼的雪莲丹,冷无常最是关心萧三郎的,拿到之后心里更是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