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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蜀中出唐门

中原大侠雷冲带领四杰返回逸城时,莲花宫主已经将洗心楼占为己有。她坐在上座,红、蓝、白三色侍女环卫,黄色、紫色侍女分列两边,气势不同凡响。

雷冲第一次看见这个传闻中能干的妇人,果然美得紧,也厉害得紧。他和四杰,以及叶凌羽这么多人,本来是这儿的主人,在她面前,只能像客人一样。而且还是不太受欢迎的客人,没有茶水,只配罚站!

坡下天罗地网倒是结得密不透风,雷冲想了想,冲座上肖红拱手道:“莲花宫主名满天下,今日屈尊降贵,令逸城蓬荜生辉。只是宫主现今贵为武林盟主,不会只为到这儿来吃个饭吧?”

肖红道:“为什么来到这儿就得为吃饭呢?雷老爷子说话有趣,可要为小女子解释解释。”

雷冲笑道:“盟主有所不知,咱这座洗心楼其实就是一家酒楼,除了逸城之外,其他地方南北都有分号的,专营天下美味,如果宫主有意,老夫可立刻着人采办食才,精心烹制,定叫盟主满意而归。”

“哦?”肖红闻言笑起来,笑得声音很大,花枝乱颤,道:“雷老爷子真会开玩笑。一座做菜的酒楼居然困住了我南北联盟百十号好手,这盘菜放眼天下,也过于惊世骇俗啦!”

雷冲也笑容不改,道:“这是误会。我门下有两个不务正业的小子,整天价喜欢敲敲打打,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天罗地网本来是没事的,外头人不知道,随便乱闯,才将它发动起来。说起来,都是我门下这两个不成材的小子惹出来的。”说罢,叫了两个名字:“成龙,成峰。”一高一矮两个青年人从人群中跑出来。雷冲道:“他们是兄弟两个,姓陆,盟主喜欢,叫大陆,小陆就可以了。要怎么罚,盟主直说就是。”

肖红打量这两个家伙。陆成龙、陆成峰,江湖可是赫赫有名的两个巧手工匠,能做出天罗地网以及七十二木人来的,怎么会是无能之辈?这个“中原大侠”,满面笑容,一肚子机关,果然不是善角儿。当下也不坚持,“咯咯”一笑道:“既然是误会,那就请雷老爷子把人放了吧。本座千里迢迢而来,为的还是武林安定团结,剑庄上官剑南自恃有‘天下第一剑’的名头,不把逸城放在眼里,也不把本座放在眼里,本座却不能跟他一般见识,还请雷老爷子成全才是。”

“好说好说。”事已至此,雷冲也不好再说什么,命人把机关撤了。上官剑南武功太高,这里没有谁是他的对手,不得不防,着人远远送出去,方喂给解药。诸大门派辛辛苦苦才攻至逸城核心,睁开眼醒过来时早出了安徽。肖红留一纸书给上官剑南,上写:“自作聪明,自讨没趣。欠我狗命,随时来取。”上官剑南看了,气得忍不住浑身发抖。

且说肖红令座下侍女分批回湖南总舵——那座奢华之极的水上华宫。楚君仪和那个白衣少女碧莹结伴上路。

一路上,楚君仪始终沉默,不需要说的话绝对不多说一句。她在莲花宫资历颇深,一般宫女心里除了宫主以外,便尊敬她了。碧莹虽有得宫主恩宠的迹象,但是毕竟时日尚短,楚君仪积威之下,言行举止之间丝毫不敢造次。

进客栈时,她也是低眉顺目请姐姐先进门。

这是一座在郊外的、条件比较简陋的客栈,打扫得很干净,但桌子椅子,包括楼梯都已经很旧,桌椅表面是深深的黑色,而楼梯踩上去则“吱吱哑哑”作响。

一个奇怪的少年坐在一楼的角落里,睁着眼睛看她们。说奇怪,因为相对于此处的环境而言,这人的穿戴明显过于好了,五官也长得好看,修长的双手端着洁白的酒杯,抿嘴喝酒的动作要多优雅有多优雅。碧莹看了好几眼,在楚君仪不满的注视下,最后才极不情愿地收回目光。

那少年则目送她们一直到二楼转过去。

楚君仪心中冷笑,不吱声。

楼下,少年继续饮酒。喝了十多杯后,他放下酒杯,出门,绕到后院。后院有一棵很大的树,茂密的树冠伞一样伸展出墙头。少年足一垫,鸟儿一样飞上了枝头,鱼一般游下来。往里再走一段,朝上一跃,落在屋顶上。趴下来,耳朵轻轻贴着瓦片,里面的声音隐隐约约传送过来。

碧莹正在说这少年的好。是啊,在莲花宫里进进出出只有女人,偶尔会看到一两个男人,不是又老又丑让人恶心,就是扭扭捏捏没半点阳刚之气。连云山武林大会上看到的那些个倒是人中龙凤,可这些人离自己可就太远了。不像是这个少年,那眉,那眼,那身段……真不是说说的,让人情不自禁心动啦。

楚君仪任她滔滔不绝往下说,还是一个字也不讲。碧莹说得兴起,干脆从房间走出来。那少年心思玲珑,轻轻站起来,飘飞到另一边,然后一个飞跃翻下连廊,几步上前,一脸微笑就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过程中楚君仪始终不动声色,直到太阳落山,灯火亮起,门外响起“咯咯”叩门声,她才扬起一丝讥讽的笑意,手臂一振,一条红绸飞出,击破门板后反缠住门框,将门来开。

门外是一张英俊的脸庞,淡淡的笑意,优雅的风姿,不是白天所见少年又是谁?

湖南境内。

大路上尘土飞扬,一骑马正流星赶月般倏忽从人眼前飞驰而过。到了一处集镇,马上乘客才勒住缰绳,来到饭馆前,将马交给前来伺候的饭馆伙计。

伙计一边拉缰绳,一边不停看马,嘴里“啧啧”称赞。这个镇子虽然不大,但地处要津,南来北往的客人自是多了去了,马匹伙计平素里看得着实不少。像眼前这样的还从来没有。瞧,这马一色儿白毛纯净如雪,且毛尖儿透明发亮,阳光一照,亮闪闪水汪汪如同上等白银,整匹马也就像匹银马。鬃毛浓密顺滑,额头一处凸起,竟是犄角,看来真是难得一见的龙驹,不简单,不简难!等拉到后面,连忙好水好料伺候起来。

再说马的主人进了馆子,跑堂的溜过来。那主人择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来,道:“清淡一些的菜,做几盘上来。不要酒,上两碗白饭就可以。”跑堂的答应着,一溜烟儿去。不一会儿菜就上来,清炒豆芽儿、青椒黄瓜、笋片豆腐皮儿,外加一盆野菌菇汤,果然清淡到家。主人很高兴,就着白饭吃起来。没等吃完,街道上蹄声“得得”,一队人足有十七八个相互簇拥闯进店来。

掌柜的一看不好,连忙从柜台里钻出来。没说几句,一个五大三粗、长相粗狂的壮年男子将他一把推开。

“周晓!”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只见十七八个人中间露出一个女子,十七八岁模样,穿着一身清爽的绿色衣裳,模样甚美。但手里提溜一杆黄杨木长鞭,呵斥这个粗壮的男子时,神情严肃,不像小家碧玉的姑娘家。

此刻她微带不快,那叫“周晓”的男子只得退下去。

掌柜的连滚带爬过来,口中叫道:“大王,女大王。”

女子反而安慰他道:“你莫慌,我不是来找你的。要是待会儿给你店里造成什么损失,我也会赔你。”说着,吩咐人拿出一袋碎银子。倒在柜台上,足有五六十两,掌柜的哆哆嗦嗦,看看银子又看看女子,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白马的主人咽下最后一粒米饭,笑眯眯看这边未曾打架先付银子。那叫“周晓”的男子一个蹦跳来到面前,醋钵儿一样的拳头举起来,“哐”砸下来,桌子上的腕儿、盘儿顿时都碎了。白马的主人不动不摇,椅子向中间平移四尺,溅起的汤汁半点儿也没落在身上。

周晓指着他骂道:“臭小子,你当真是不想活了。也不打听打听,玉龙帮的大小姐你也敢惹。今天不把你大卸八块,老子在这块土地上就不混啦!”

白马的主人却是不急不躁,周晓挥舞着拳头雨点儿一般砸来,他一边躲闪一边笑着道:“玉龙帮的大小姐貌美如花,惹不惹,为了她被打了杀了,江湖上传起来也不失为美事一桩。这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似你这等粗人,自然丝毫也体会不到。”周晓攻势虽急,白马主人的半片衣角也未被他捞到。

绿衣女子忍不住叫起来:“够了,周晓,不要再打了。你不是他的对手,让我亲自来会他。”

周晓很不情愿地撤下来。

绿衣女子飞身跳上去。

白马的主人始终笑眯眯地看着,手臂互抱,一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姿势.

绿衣女子忍住气,压着声音道:“这位公子,可否先报上名来?”

“这个么……”白马的主人想了想,道:“我姓雷,叫雷……雷雨。”

“原来是雷公子。”绿衣女子拱拱手道:“看公子模样,不是平常人,可打人不打脸,玉龙帮虽不是什么大帮大派,在这里也小有名气。而我是一介女流,本来也没什么了不起,可是恰恰在玉龙帮暂代帮主一职。你夺了我的珠花,扫的就是玉龙帮的颜面。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公子只需将东西还过来,之前的事我也就代玉龙帮所有帮众承诺,再也不跟公子计较!”

雷雨似笑非笑,大剌剌道:“如果我就是不还呢?”

“那么,” 凌雪婷脸有点儿发白,气冲冲道:”那从此以后,玉龙帮就跟你姓雷的势不两立,这辈子都不会再甘休!”话说到这份儿上,她也没有退路了。玉龙帮十几号人全把兵器抽出来。

雷雨却笑嘻嘻道:“我不过抢你一朵珠花而已,其罪大概还不致死。邢帮主,你愿意也罢,不原意也这样了。我姓雷的虽没什么名气,可到手的东西再还回去,传将出去只怕要被他人笑话。”看看对方每个人都蠢蠢欲动,猛的,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接着“嗖”的一下,迅雷不及掩耳,人从窗户穿了出去。其身法之精奇,速度之快捷,玉龙帮的十几号人均瞠目结舌。

雷雨来到后院,骑着银龙马又奔到前街,一边对着店铺里还没来得及回神的一众人挥挥手,一边笑着道:“邢帮主,珠花我可带走了。你保重,兄弟们以后后会有期。”放声长笑纵马离去。

银龙马在大路上奔得兴起,真若疾驰的风儿。前方出现岔道,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路的中央。雷雨急忙勒住缰绳,马儿在原地绕了一圈,方才停下。

前方是一个少年,好看的五官,修长的身体,还有剪裁适当的绸缎衣服,一切都说明,他本是个出身高贵的人。不过,他的表情可就不那么开朗,面色阴郁,眼神中透射恶毒,好像只要有人冲上来,他就立刻叫那人很不好看。

雷雨没有冲上来,他本来就是个非常识相的人。

但是,即使他很识相,少年也要给他吃吃苦头。

寒光一闪,少年左手挥着一把短刀猛刺上来。人在半空,来势惊人,雷雨不得不偏过身体往旁边躲闪。可少年右手又伸出来,一团青雾爆出,其中白光点点,竟还有数不清数目的细小暗器。青雾扑面,本就有腥辣之气,显然有毒,随之而来的暗器数目众多,来势汹汹,也是歹毒之物。雷雨暗中皱眉,凝集真力挥手便是一掌。掌风激荡,那些雨丝一般的小暗器都被震得飞射出去。青雾却还是扑了不少在脸上。

那少年也没躲得了这一掌之厄,肩头被掌风扫了一下,骨头几乎要碎了一样,人摔在地上,痛得口中叫出声来。但见青雾飘到对方脸上,他马上笑起来,俊秀的脸上浮起残忍的表情,口中念道:“倒也,倒也……”念了五六声,雷雨没倒下去,他的眼睛方才睁大了,得意的神色变得如同死灰一般。

雷雨冷笑一声,俯视于他。

少年眼珠左右转了好几下,才重新看向他,“咯咯”笑道:“好啊,遗城公子,果然不同寻常。”

“雷雨”也笑着道:“好说,唐门四少爷居然出现在这里,幸会幸会。”

眼珠又“咕噜”转了一下,那少年笑着道:“你怎知道我姓唐?唐门使‘烟雨断肠丝的又不止我一个,你怎就断定我是唐见心?”

“雷雨”道:“烟雨断肠丝是唐门独有的暗器,唐门中确实也有三五个都会用。可是能夹在刀招里,出手便是想要人命的,除了四少爷唐见心还有谁呢?”

原来,所谓“雷雨”,正是逸城公子程倚天。雷,乃是义父雷冲的姓。绝命谷主白乞为他治好内伤后,又留他在谷中盘桓数日,之后才放他离开。逸城中变故固然是一无所知,有道是:山中方一日,世间已千年,重出江湖,竟事易时移、物是人非之感。

遇到玉龙帮纯属意外。那个外表俊秀、神情却很阴郁的少年也并非一下子引起他的注意。直到刚刚见识了他的身手,以及夺命暗器“烟雨断肠丝”的歹毒,他才知道原来这少年竟然是唐门中人,再根据以往对江湖上各大门派中人物的了解,方知,这看起来并不特别出众的少年竟然就是四少爷唐见心。

唐门四虎:雄、义、明、心,这唐见心倒是最最有名的。

不是因为他武功特别高,也并非唐门中他出奇能干,只是因为此人心肠毒辣绝对赛过门中所有暗器,因此被人干脆称作:唐门毒心。想到这儿,程倚天忍不住庆幸,幸亏自己那是心存仁慈,抢了凌雪婷头上珠花,引怒他们追自己,否则被这毒手毒心暗算,十来号人一个也剩不下,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唐见心看他并无意捉拿自己,瞅个空档回身要跑,程倚天抖手打出一枚制钱,,正打在膝弯。唐见心“哎哟”一声栽倒。连忙爬起来,谁料这劲道儿怪异,突然又一麻,又一次摔倒。连着摔倒三次,终于给他连滚带爬地跑掉了。程倚天忍不住“哈哈”大笑。唐见心却恨他恨了个咬牙切齿。

继续趋马前行,日落之时方才到一个小村子。找了户人家借住一宿,天明继续赶路。如是这般走了一日,第三天终于到了岳州。人马都乏了,到一个镇子先找一家大客栈歇下来。休息了两天,这日天刚过中午,他下楼用饭。正吃着,门外已经有人走进来。

程倚天看了一眼,认识,原来是岳州洗心楼里的左青山霍掌柜。

左青山早就知道公子爷已经进岳州了,路上安排了几路探子。瞄准他下榻的客栈,上下打点得都极为尽心。如今看公子爷情绪放松、精神饱满,看起来休息得不错,他自然也高兴得很。

程倚天问左青山:“可有人找我吗?”

他随口问问,不料左青山掀着山羊胡子,一边笑一边小心翼翼地道:“有,还不是一个。有公子很喜欢听到的,也有公子听了会不高兴的。不知道公子想先听哪一个?”

程倚天看看他,道:“听喜欢的吧。”

“是,”左青山答应一声,请人将一个托盘拿上来。托盘是花梨木做的,精雕细刻,工艺自不在话下。里面铺了一层淡金色的绸布,织工精密也不用讲了。绸布上只有一朵珠花,白色的珍珠穿起来一只蝴蝶的模样,在淡金色绸布的映衬下发出月光一样柔和的光,叫程倚天禁不住大吃一惊。

左青山道:“公子爷,您可认识这个?”

程倚天不答,反问他道:“你告诉我这是谁的?”

左青山笑了一下,接过托盘又放在桌子上道:“是连云山上剑庄庄主的女儿燕无双所配饰物。是前日有人悄悄送给在下的,虽未有只字片语的说明,可属下想来想去,他们似乎并不是冲其他人来。”

程倚天沉吟道:“他们知道我要回来……”

“属下想,可能就是……”左青山也斟酌着回答道。

程倚天盯着托盘看了又看,伸手从随身袋子里也掏出一朵珠花来。这朵珠花也不算凡物,做工虽不及之前一朵精美,但顶端一颗大珠大若龙眼,是以整朵珠花都非常珍贵。

“这真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程倚天不顾左青山的惊讶,自语道:“我刚给玉龙帮出这么个难题,没几天,又有旁人给我出相同的题目……”略加思忖,命左青山将两朵珠花一并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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