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今天是最后一天去展园布置，晚上就是检验成果的时间。

展大人是临近中午时从衙门直接过来的。他领着自家的花草管事和沐雨等人在园里仔细转悠，态度严谨，目光挑剔。

谢家父子忐忑的跟在队伍末尾，听着沐雨轻柔的一一讲解各种布置的目的跟理由，这心里的佩服之情那个汹涌澎湃啊，都无法用语言表达了。

跟其他园子采用混杂布置的手法不同，沐雨在不破坏园林整体布局的同时，利用堆砌的手法将小盆的花卉聚集到一起，从而让这座清雅素净的园子多了几分初夏的明丽。

同时，很多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她也别具匠心的利用盆景、水培花卉，甚至几张原木桌椅等手段去增色。

“邓管事说这些花都是租的？”展大人偏头询问。

“是啊，这些盆景盆栽平日需要费心费时的打理，可观赏的时间却很短。若是为了一年一两次的观赏而种植，总是不太划算。我们这些花农不同，家家都有各自擅长的手段，也有各自拿手的花卉，也因为长年累月的照顾这些花草，对于该怎么修枝剪叶更是胸有成竹。再说了，租赁花卉用来短期观赏，还能真正做到风光不与四时同，何乐而不为呢？”

合情合理的解释，不疾不徐的将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展示出来，沐雨表情温和神态淡定从容，那展大人捋了短须朗然笑开。

“果然白老先生说的没错，请夫人来替展某布置这园子，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说罢，展大人竟然朝沐雨拱手一躬，吓得沐雨赶紧侧身让开，盈盈一福。

“展大人折煞民女了。”

下午退衙后，展大人邀请的宾客陆续前来。沐雨合着谢家父子婉拒了展大人派人相送的打算，驾着牛车回了家。

整个晚上，沐雨都有些难以平静，她虽然很自信自己的布置，而且展大人也满意了，可她还是没完全放心，毕竟得到展大人宾客们的赞许，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结果。

芽儿老老实实的窝在凉席上玩香囊，朱敬尧则又去捡了块木头削，打算给芽儿雕个娃娃出来。

沐雨洗完碗，收拾好厨房出来，陪着芽儿聊了会儿天，开始捡起丢了有些日子的女红。

天气越来越热，芽儿和子期没有替换的夏衣。外衣虽然可以去买，但内衫还是自己做的好。

沐雨并非全能，能绣花但不会缝制衣服，可这时代，不会缝衣的女人就不是贤惠的女人。便是那些贵气的夫人小姐们，也得学习缝衣绣花。虽然很可能她们一辈子缝不了几件，但会不会跟做不做，是两种不同的性质。

沐雨不好意思去求教别人，只能拆了件自己的旧衣来学习。用来练手的是给芽儿缝的里衣，小孩子嘛，就算缝得不好，也不会很挑剔的嫌弃。

等芽儿睡着了，朱敬尧放下手中的木头，看着沐雨好半天，开口问她：“你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了？”

没抬头，沐雨“嗯”了一声，继续手上的活计。

“你有没有想过，等以后子期大了，成家了，芽儿也嫁人了，你该怎么办？”

沐雨手顿了下，抬头，“你关心这么多干啥？车到山前必有路，再说了，我一个人又不是过不下去。”

“你现在年轻自然不觉得，等你年纪大一些了，不能再挣钱的时候，你会不会后悔现在的想法？”朱敬尧的表情很认真，少有的认真。自打沐雨和他对某些事心照不宣后，这人在她面前极少的掩饰自己，是以沐雨常常能在他眼中看到一些类似漠然的情绪。

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人今晚有这么好的兴致跟自己讨论人生问题，但沐雨本来就不是个擅长逃避问题的人，于是也慎重的想了想，之后坚定的朝朱敬尧摇头。

“不会。如果我的人生要依靠某人才能活下去的话，我的重生就是一个笑话。”

这句话隐含的意义朱敬尧并不太懂，但是他对重生二字听得很清楚，于是，眉头扬了起来。

沐雨放下手中的布料，规规矩矩的坐着，半像是回忆，半像是剖析般的侃侃而谈。

“以前的我，将生存的重心全放在他人身上，或许以为不可能被背叛，所以，当背叛来临时，那种疼痛瞬间将我置于死地。我曾经想不通，我的真心以待为何会得到这样的结果，我并没有去害谁，也没有想过让谁不好过，不过可能是我的存在让别人肉疼眼疼了吧，所以，我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沐雨望天，脸上是柔柔的笑，眼中水汽氤氲，她昂起头就是不想让自己再流一次眼泪。

“老天见怜，我顽强的活了下来，并且摆脱了对我来说非常沉重的桎梏。新生是痛楚的，无法避免的痛楚。若说我以前是娇生惯养的蚕，那么我很高兴，我成功破茧，现在我可以做一只自由自在的蝶。我可以为了我自己的愿望去努力，不管能不能成功，至少我不会有遗憾。”

两人坐得很近，近到朱敬尧一伸手，大拇指就沾上了沐雨的脸颊。

粗糙的指腹拂过她下眼睑，带走一颗没能藏住的水珠。沐雨惊了一下，眉头紧蹙，这人的动作能称得上放肆了，难道他就不知男女授受不亲么？

不过很明显，朱敬尧现在的心神并不在男女授受不亲上，他收回大拇指，放嘴里吮。于是，沐雨全身发抖，脸蛋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更或许是两者都有。

没等她发飙，那个男人倒先开口了，“我想我应该重新对你做出判断。”

凸，你丫以为你是谁啊！判断个毛线啊！你轻薄姐，你丫竟然轻薄姐，还敢这么淡定从容坐在这里……

朱敬尧突然对着她一笑：“我明天要出去一趟，你跟芽儿乖乖在家待着别乱跑。”

说完拍拍屁股回房去了，留下身后捏着针做木鸡状的沐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