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听南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无边无涯的梦境里她在不停地奔跑,追逐着那个穿着白色衬衣的带着阳光的味道的少年。只是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是那个背影是自己熟悉的。身边的风就像鼓风机一般呼呼地不停地灌向自己的耳朵里,全身血脉相通,一直从耳里通到了心里,那个小小的心脏被灌得鼓鼓的,这样鼓鼓的心脏仿佛蕴藏了巨大的能力,无尽的勇气,她继续不停地奔跑着。
那个少年突然停了下来,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慢慢地转身,莫听南试图看清他的脸庞,他是不是终于可以回头看一看一直在他身后的自己了,他是不是终于可以看到一直站在影子里的自己了?
正当转过身抬起头的时候,突然所有的都碎了,只那么一瞬间,就像玻璃受到巨大的压力,“嘭”的一声,碎了一地,满地的碎片,尽是是他的脸,模糊不清。
谁说人生就是一场拼图,打乱了还能够拼起来,恢复原貌;人生就是一块玻璃,碎了就是碎了,就算用强有力的胶水粘合也是伤痕累累,不复当初。
回不去就是回去不了,不管你多努力。
莫听南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突然清醒了,看着周围的一切,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梦。
床边摆着一张椅子,椅子上放着一件深灰色的男士风衣;床头柜上放着两个手机,一杯水以及一打的冰袋……
“你醒了?”莫听南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白斌穿着一套的深蓝色的耐克运动衫站在房间门口。
莫听南看着他,想说什么,但是一颤动声带就觉得喉咙干得难受,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最后只得以点头代替。
“先喝点儿热水,一会儿再吃点儿粥。” 他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万幸万幸,烧已经退了。
他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终于雨过天晴了,夕阳无限好。
莫听南一口气就把热水喝完了,觉得喉咙里的那团火被平息了不少,最少可以开口说话了。但是到真的可以发出声音的时候,莫听南又哑然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她的印象中,诸多的小说电视剧里往往会出现这样的桥段,一般来说她应该问自己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怎么会在这儿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以交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莫听南觉得这是一系列非常白痴的问题,看着床头柜上的冰袋和一瓶一瓶的药,以及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的那一场倾盆大雨,这事实不是明摆着的吗?
淋雨,感冒,发烧,昏迷……就这么简单,无须多问。
“哪里还有没有不舒服的?”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一言不发的她。
她摇了摇头,“没有。”
“那我去给你盛碗粥,趁热先把粥喝了。”说这话时依然是那么不冷不热面无表情的。
她一下子拉住了他的一角,拉住正准备起身的他,“不用麻烦了,我可以起来了。”
白斌看了看被她拉住的衣角,昨晚也是这样被她拉住,两次了,都是不被需要,他的嘴角微微有些抽筋的样子,“那随便你。”
莫听南拿起身边的外套穿好,发现被大雨淋得湿漉漉的衣服竟然都干了。在掀开被子起身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身上足足压了五床棉被,不禁想起小时候发烧时冷得直打哆嗦,妈妈也是一直拼命地往自己身上加被子,妈妈说一定要捂出一身汗来才好。
走到厨房的时候,莫听南发现厨房里乱成一团,水槽里丢满了各种食材,砧板上放着一本煮粥的菜谱,灶台上那个炖锅里的粥都溢出来了,沾满了四周的锅壁。莫听南掀开了锅盖,发现锅盖上也是沾满了米粒。她用靠着锅沿的大勺子搅了搅锅里看上去像是皮蛋瘦肉粥的粥,应该是刚刚煮好的,还冒着热气呢。
她给自己盛了一碗,坐下来开始慢慢地吃。白斌也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
“是不是太咸了?”他看着她舀起一勺粥送到嘴里,“不要吃了,我出去给你买。”
莫听南笑了笑,“没有,挺好的。”说完她继续吃了起来,很快就把这一小碗粥吃完了,虽然确实是有点儿咸了。
白斌看着她笑得这么无所谓,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吃着这确实是不怎么样的粥,心中又莫名地升起了一团火。明明是那么不好吃的粥,自己刚刚尝过了,明明是盐放多了,为什么她还是这么无所谓地吃下去了呢?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鼓励之类的,她只是懒得去说什么,因为她根本不在乎。
他近乎绝望地看着她把碗端到厨房的洗水槽里,看着她开始收拾那个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厨房。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应该马上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抢过她手里的活然后轻声细语地让她去好好休息,这里的一切让自己来整理就好,但是他就是站不起身,仿佛有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在自己的腿上。他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他的心里才能有一点点的舒坦,心中的那团怒火才能有一点点的减小的趋势。
在莫听南收拾完一切之后,她走出厨房,发现白斌依然坐在餐桌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马上跑到卧室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一片漆黑,她拼命地摁着开机键,可是怎么也开不起来。取出电池一看,那场雨还真的是够彻底的,自己在冲进大雨里的时候竟然忘记了把手机放好,她忘记了,虽然有的手机在无数次摔到坚硬的地板之后依然可以完好,但是所有的手机都抵不过那柔软的水,它以一种悄无声息地方式彻底地摧毁了一切。
“你那手机进水废了,我给你买了一个新的,就它旁边那个,卡也已经给你装进去了。”白斌看着站在那儿不停地摁着开机键的莫听南,看着她脸上的焦急,悠悠地说道。
莫听南拿起另一个手机,和自己的这个一模一样,只是新旧之别。
没有短信,没有电话,怎么会这样呢?
“你姐姐那儿我已经派人给跟她说了,公司临时派你出差去了,三天以后才回去。”身后传来白斌的声音。
莫听南看了看站在房间门口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的白斌,一言不发。三天,虽然是要呆在这里,但是毕竟姐姐不用担心了。该说什么呢?“谢谢你”?还是“对不起”?他都不屑吧?一直以来,莫听南真的不知道这个男人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一直以来,他都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是他城府太深还是自己太过浅薄?
“你是不是不想呆在这儿?”白斌走到她身边坐下。
“没有。”她把手机重新放回到床头柜上。
看着这么平静如水的她,白斌突然笑了,笑得有几分的勉强,“还真是怀念前天晚上那个冲我大吼的莫听南。”
“对不起。”莫听南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依然还是那么冰冷冰冷的,“莫听南,你没有必要道歉,我也不需要你的道歉。”
她抬起头,鼓足勇气,她是要搞清楚,因为猜不透就直截了当地问吧,“那你需要什么?”
“我要你在我身边。”这句话,他似乎是等了很久。
虽然是有点儿不出所料,但是这句话说出来和不说出来是不一样的。不说出来就是不点破,莫听南只当是逢场作戏他一时的意乱情迷;而说出来了,她不知道对于白斌意味着什么,但是对于她自己来说就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就像是“我爱你”。
“我不是在你身边吗?”她绽开了如花般的笑容,但是白斌却觉得这特别地不真实。
“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是一时的冲动?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在我眼里你跟其他的女人没有区别?”
“没有。”她否定道。
看着这么平静如水的莫听南,白斌也不再说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真的是太绝了。
“我出去走走,你好好休息。”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站起身,离开房间时不忘加了一句,“药在床头柜的抽屉里,一会儿记得吃。”
“好。”莫听南点点头。
莫听南重新躺回到被窝里,她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他是出去走走了。
白斌在凛冽的寒风中夹着一支烟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隔着一条街的小区门口。他熄灭了还有三分之二的香烟,站在那小区门口,微微仰起头,看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经过一家粥铺的时候他进去点了一碗皮蛋瘦肉粥,走的时候又打包了一碗带走。
回到别墅的时候四下里一片安静,他走到卧室的时候看到莫听南躺在床上已经安然入睡了。他轻轻地打开床头柜的抽屉,看到里面的药少了几片,她很听话地把药吃了,她是很听话。但是他觉得这样的莫听南让他束手无策,他宁愿她对他宣泄所有的不满,他宁愿她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自己的霸道,他宁愿她理直气壮地告诉自己“我不爱你”……但是她没有,除了那天晚上她坚定地回答了一个“是”以及那天晚上她冲着她大吼,她越说“我就在你身边”他就感到愈发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