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四月的C市总是阴雨绵绵,今年也概莫能外。
大家总是戏说“这个星期要下两次雨,一次下三天,一次下四天”,对于这番调侃,莫听南往年也只是一笑置之,但是今年,她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春雨依然是绵绵不绝,像极了那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雨绵绵无绝期”。她微微皱了皱眉头,今天他一定又没有带伞。
“唉——你看这雨下得,愁煞了我们家小南咯。”课间的时候,黎曦看到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发愣的莫听南,不禁长叹一声。
原本还在神游的莫听南被黎曦的这一长叹生生地拉了回来,也不知为什么,脸突然间红了起来:“你说什么呢?”
黎曦坐到了莫听南前面的位置上,转过身,趴在莫听南的桌子上,睁大了眼睛,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说我说什么呢?”她看了看窗外,“哟,你说他是不是又没有带伞呢?”
莫听南被黎曦这一问完全地被问傻了,那张小脸却更红了,低下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完便拿起手边的书,开始看书。
看到莫听南这样,黎曦却笑得分外灿烂:“哟哟哟,还不好意思了呢。”她一把夺过莫听南手里的书,“莫小南,别跟装傻,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易文——”
还没等她说完,莫听南伸手堵住了她的嘴,做贼心虚似的看了看周围——还好是课间操的时间,大家基本上都去小店买东西吃了;更还好的是黎曦这个女人的声音没有那么大……
“你要死吗?”莫听南低声问道。
黎曦却依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有什么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喜欢就是喜欢啊,就像我喜欢项阳一样。”
看到黎曦这么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莫听南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她想这就是她和黎曦的不同。黎曦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孩儿,她什么也藏不住,也从不刻意去掩藏自己的情感,就像对邻居大哥哥项阳一样。初一的时候,黎曦屁颠儿屁颠儿地去莫听南家,那一天刚好也是下雨天。黎曦刚要敲莫听南家门的时候,那门就跟有心灵感应似的从里面开了出来,黎曦以为开门的是莫听南,笑得阳光灿烂地说:“我们俩还真是有——”话没说完她就咽下去了,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眼前站的不是莫听南,连性别都不一样。
“有什么?”眼前的这个男生看着黎曦的表情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黎曦赶紧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天,还好没有流口水。
“喔,黎曦,是你啊。小南在屋里呢,你快进去吧。”说话的是莫听南的姐姐莫听北,黎曦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老天保佑自己刚才的窘样没有被她看到。
“嗯。好的好的。”黎曦赶紧收了伞,灰溜溜地进屋去了,她觉得这是她从小到大最为窘迫的一次和陌生人打照面,而且是一个帅哥。
后来黎曦从莫听南那里打听到原来那个男生叫项阳,是听北的同学;后来的后来,黎曦才发现原来这个叫项阳的男生就是自己的邻居,还真的是邻家大哥哥;再后来的后来,莫听南就时常从黎曦的口中听到项阳的名字;最后,莫听南一本正经地对黎曦说道:“你喜欢项阳。”
黎曦也毫不避讳:“是啊,我喜欢他,而且很喜欢很喜欢。”
莫听南从她脸上看到了以前她不曾看见过的光彩。
这就是黎曦,这也是让莫听南羡慕不已的黎曦。
“我说,小南,其实这真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喜欢他就去跟他说,你看今天下雨他没有带伞就去给他送伞,就这么简单。”看着半天沉默不语的莫听南,黎曦有点儿忍不住,这个莫听南,一直都是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到最后把自己闷坏了。
莫听南笑了笑,上课铃声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这铃声是这么地悦耳动听。她赶紧催促着趴在自己桌子上的黎曦,“好了好了,上课了上课了。”
黎曦特别扫兴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并且再一次发誓以后莫听南的感情世界她都不过问了,但是话又说回来,这好像是她第二次说的“最后一次”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谁让她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呢?时间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都说会冲淡感情,但却让这两个女孩儿的感情沉淀地愈发深厚,好像生来就是双生花那样。
无奈之余,黎曦还是为莫听南感到高兴的,虽然是暗恋,但终究是有恋了。想当初自己不也是从暗恋开始的吗?
傍晚放学的时候,黎曦说要回家吃饭便匆匆赶回去了。每天的晚饭莫听南都是选择在学校食堂解决的,从学校到家里虽说不远,但是从下午放学到晚自习开始的时间也不久。
这雨下得莫听南一点儿胃口都没有,她便去了学校的小店买了一个面包,在付钱的时候她看到了老板身后挂着一件件一次性的雨衣,映着小店里白色的日光灯显得特别好看。
“老板,麻烦再给我拿一件雨衣。”莫听南指了指挂在那儿的无色透明的那件,“要那件。”
老板看了看莫听南手里的伞,好心提醒了一句,“姑娘,你这不是带伞了吗?”
莫听南笑了笑,“哦,我给同学买的。”
老板从下面柜台里拿出一包包装好的递给莫听南。
“谢谢。”莫听南接过雨衣,付了钱。
经过高三教学楼的时候,莫听南看到教学楼门口站满了人。看样子他们是刚下课——高三永远要辛苦一些,大家陆陆续续地撑开伞快步向食堂走去。在一把把各色的伞中,莫听南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今天他穿着一件深色的卫衣。他在教学楼门口站了一会儿,不时地会有女生走到他身边跟他说些什么,但是他都是微笑着摆了摆手以示拒绝。莫听南看着她微笑摆手的样子,她的嘴角亦微微扬起,烟雨蒙蒙中连他的那笑容都蒙上一层水汽,有点儿若隐若现的感觉。
他只在教学楼门口站了一会儿,便戴起卫衣的帽子向雨里冲去,那双白色的球鞋很快就沾上了泥水,他也很快就消失在了莫听南的视线之中。
莫听南收起伞,走进高三的教学楼,学校里教学楼的格局都是一样的。莫听南很快就找到了学生的储物室,现在大家都去吃饭去了,只有几个刻苦的孩子依然在教室里奋斗,对于高三的学子们来说,时间是很宝贵的。
在众多的储物柜,莫听南鬼使神差地一眼就找到了他的柜子——易文,这名字的写法果然与自己想象中的一模一样。她将包里的雨衣拿出来,门上的一个开口恰恰好能够让折叠好的雨衣进去。莫听南笑了笑,是不是设计这个柜子的人就想到了还会有除了信之外的东西从这口子进去,所以就故意留了这么大一个口子?
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她凑近柜门,试图通过那个有点儿大的开口看到里面的什么,他会不会收到很多情书呢?突然莫听南猛地一颤,为自己的这个想法以及行为不寒而栗,这是在干什么呢!她赶紧背上书包逃离了高三教学楼。
那一天虽然是逃离了,但是从那一天以后,易文的储物柜里都会有一件全新的折叠好的雨衣。莫听南每一天都会关注天气预报,若是天气预报说第二天会下雨,不管是真的假的,莫听南都会提前一天,在四下无人的情况下将雨衣放进他的储物柜里。都是清一色的无色透明的,莫听南觉得这就像他,非常干净的一个男生。有时候,她会用马克笔在雨衣上画上一些非常漂亮的图案。
黎曦知道这件事以后的评价就是“我们家小南终于开窍了。”只是对于她在雨衣上画画这件事她有点儿不太赞同。
“小南,我知道你画画画得很好,但是在一个男生的雨衣上画画……你不觉得……额……有点儿奇怪吗?”黎曦看着正趴在台灯前聚精会神地画画的莫听南。
“啊?不会啊,我觉得挺好的,这样才特别嘛。”看她的样子,她已经没救了。
“那你干嘛不直接在雨衣上写上你的名字?莫——听——南——”
莫听南脑子里立刻出现了那雨衣上写着自己的名字,立刻厌恶地摇了摇头,“那多不艺术啊!”
“不过,你给他送了那么多雨衣,你有见他用过吗?”
黎曦这句话问到了要害。
莫听南沮丧地摇了摇头,“没有。”是的,打从莫听南开始往他的储物柜里塞雨衣开始,她就一直在下雨天寻找他的身影,但是他依然还是戴着帽子,不打伞,也不穿那件雨衣——不管是画了画还是没有画画的。难道是他不喜欢那样的雨衣?
“对了,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啊?下雨天不带伞就算了,你给他送了雨衣还不用。你说他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啊?”黎曦拿起莫听南刚刚画好的雨衣,一屁股坐到了莫听南的床上。
莫听南一听这话有点儿来气,一把夺过黎曦手里的雨衣,“你才有自虐倾向呢。”
看到莫听南这样子,黎曦乐得笑开了花,“这不是还没定终身吗?就胳膊肘向外拐了?”
“败给你了。”每次面对黎曦这样的挑逗,莫听南都特别无语。
但是不管他用还是不用那些雨衣,莫听南依然每次都会悄悄将雨衣放进他的储物柜——这好像是成了她习惯一样,就像每天会写日记,日记都有他的名字一样。后来逐渐演化到莫听南将那件雨衣当成了自己的画画的天地,因为她知道他是不会穿的,那么索性就画得再延伸一些,不要拘泥一个角落了吧,那时候莫听南觉得自己的绘画水平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酣畅淋漓,而她的内心深处也很明白,随着这绘画天地的延伸,自己心里的那份情感也在蔓延,已经不是自己所能够控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