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酒已经完全清醒了。方才看着她泣不成声,他知道,她是真的不快乐。
“原来是你。”他轻轻地叹了一声,一时间心弦震颤。
原来是你。
莫听南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阳光明媚。她觉得,这是自己长久以后睡的最安心的一觉了。
待到睁开双眼的时候,她才明白这分安心的来源。
他一直将她拥在怀中,看着她像个孩子似的睁开双眼,不禁笑了,带着宠溺:“醒了?睡得好吗?”
她看着他,床边的那盏灯昏黄的灯光恰如其分地勾勒出了他那完美的线条,看得她有点儿恍惚。
她伸出手摸了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几乎咋舌,已经下午一点了!但是后来她又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记起自己已经辞职了,安心地将手机放下。
“不知道那碗面怎么样了。”他看着她,突然冒出一处。
莫听南被这突然冒出的一句愣得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估计已经是糊糊了吧?”这个反映慢半拍的姑娘终于反应了过来,想象着那一锅在沸水里浸泡了一个早上的面,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易文,笑了出来。
“你是不是应该好好带我参观参观你这小公寓啊?”易文洗漱完毕之后走到坐在沙发上的莫听南面前。
莫听南笑着环顾了四周,“一览无余。”
易文笑着转身,开始在这小公寓里参观了。莫听南坐在沙发上给姐姐发短信,问候她今天的情况,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总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儿的,被易文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于是便马上从通讯录里翻出白斌的电话,给他去了一条短信:公司这宿舍什么时候收回去?
没一会儿的功夫,白斌的短信就钻进了她的手机里:你先住着,反正要你搬出去以后那里也会空着。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莫听南始终觉得不妥,明明是已经辞职了的,为什么还会住在公司的公寓里,如果被别的同事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想到那么风流的白斌同自己的关系?想到这里,莫听南不禁打了个冷战,原来自己口口声声的不在乎还是自欺欺人的,始终还是害怕别人知道,始终还是害怕别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的。
“我把你说的那团‘糊糊’倒掉了。”易文手里拿着莫听南昨晚拿来下面的小锅,站在厨房门口,看到拿着手机出神的莫听南心下不禁一紧,故意将后面的几个字拉长了许多。
“啊——哦——好的——”莫听南被他那几个字拉回来,赶紧将手机放进了口袋里。
他看着她,笑了笑再也没有说什么便钻进了厨房。
莫听南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看到易文正在厨房里收拾。
“你看看你这冰箱里的菜,买来都一个星期了你都没拆开,看这叶子都蔫儿成什么样了;再看看这鱼,都腥了,搞得这冰箱都是鱼腥味儿……”他打开冰箱,开始碎碎念。
看着易文喋喋不休的样子,莫听南觉得这样的易文好陌生,记忆放佛还停留在高中,那个下雨天不打伞的少年,那个在阳光下连汗水都闪闪发光的少年。此时此刻,他正在厨房里跟自己念叨着这些生活的琐碎,莫听南觉得很不可思议,仿佛是沙漠中的探险者在长途跋涉之后终于看到了一片绿洲,但是她又不能肯定这是绿洲还是只是蜃楼,毕竟这是身处沙漠。
“你怎么了?”他洗完手,走到一直杵在门口看着自己发愣的莫听南,轻轻牵起她的手。
莫听南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庞,突然之间热泪盈眶,“你看,现在你真的在这里,我倒有点儿不敢相信了。我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
他看着她眼里闪着的泪花,不禁心弦震颤,但立马给她一个宽心的笑容,“傻丫头,你不是在做梦,不信你捏捏……”
老天,如果是梦,请你让她永远不要醒过来,我不会做那个吻醒她的王子。
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已经下起了倾盆大雨,莫听南从包里拿出一把伞,打开,易文接过伞,揽住莫听南的肩膀,将伞侧向她的那边。
“你的包里是不是一直都放着伞?”他们在大雨里慢慢地走着,彼此的鞋子都湿透了。
“以备不时之需嘛。”这个“不时之需”是包括他没有带伞吧。
等到他们到达那家港式茶餐厅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成了落汤鸡,看着彼此湿漉漉的样子他们不禁笑了出来。
因为还没有到吃晚饭的时间,所以餐厅的人不是很多。
服务员非常贴心地给他们每人一条毛巾擦干。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非得来这儿吃饭了。”在易文将厨房收拾好之后,他就提出出去吃饭,并且指名要到这儿来。
服务员给他们倒上了热乎乎的姜茶,莫听南将茶捧在手里,寒气渐渐散去了。
“就冲着这么贴心的服务,我觉得这雨淋得也算值了。”莫听南喝了一口姜茶,口感很是特别,没有其他那些姜茶那么刺激的气味,喝下去却觉得温暖无比。
“一会儿要是你吃了这儿的叉烧肠粉、萝卜糕和蛋挞,你一定会想在这儿住下来的。”
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们点的菜就全上齐了,莫听南几乎咋舌,不知不觉中易文竟然点了这么多,满满一桌。
“这么多怎么吃得完啊?”
“还没吃你就担心这个。”说话间,他给她的餐盘里夹了一个鲜虾烧卖,“傻丫头,吃不完就打包咯。”
他们正坐着靠窗的位置,玻璃窗紧闭着,瓢泼大雨在玻璃窗上敲打着有节奏的曲子,莫听南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个声音也可以这么地动听。
以前在学校的食堂里吃饭的时候,莫听南经常会看见有一对一对的情侣面对面地坐着吃饭。有一段时间,莫听南经常会观察着这些在一起吃饭的情侣,她发现很多女孩子显得特别矜持,吃得小口了,吃得也少了……总之显得有些……做作……
但是今时今日,莫听南才知道了原来这样的做作不是没有理由的,这样的矜持是因为紧张,是因为真的在乎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对自己的看法,哪怕是一举手一投足也要自己做到最好。
“你以前是不是经常来这儿?”莫听南吃完自己面前的那一份叉烧肠粉,觉得味道很是不错,口感很细腻,尤其是那叉烧,很入味。
“在D大读书的时候基本上每个周末都会来这儿吃一顿,你知道的,学校的食堂简直不是人吃的。”
他说到这里,莫听南很想问“你一个人来还是和谁”,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如果这句话问出来了,莫听南一定会特别看不起自己,于是她便将那句话的后半部分作为重点,“都吃了那么多年了,敢情你都不把自己当人了。”
听到莫听南这么说,口里的那块马蹄糕差点儿没咽下去,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没想到你莫听南还会调侃。”
这句话,似乎那个人也说过。莫听南难道就不能够调侃调侃吗?她无奈地笑了笑,喝了一口茉香奶绿,“你一点儿都不了解莫听南啊。”
他被她的这种表情逗笑了,迎上她的目光,“以后还有那么多的时间,我慢慢了解。”
只是话音未落,余光落到了莫听南身后的那张桌子,他的笑容马上僵住了。莫听南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循着他目光的方向回头看,服务员正领着一位长发披肩身材高挑的美女在自己身后的那张桌子旁坐下。她化着非常浓艳的妆,穿着很是鲜艳的红色皮衣,这时候,莫听南很难将她与两年前在D大里穿着学士服坐在易文身边的她联系起来。和上次看到她的时候一样,她依然是那么明艳动人,但是又不一样,似乎那种明艳多了几分社会上的俗气。
她在椅子上坐下,似乎是看到了他们,确切地说应该是他,莫听南知道,她根本不认识自己。但是她并没有向他们这一桌走过来,只是微微笑了笑,莫听南有点儿恍惚,这个笑应该是冲着易文的。
她转过身,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易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继续奋战着这一桌的东西了。
“他是我前妻。”他放下叉子,端起手边的绿茶。
莫听南看了看他,想起刚才她的笑容,只是一种朋友之间的问候,真的是“前妻”。她转过头看着窗外,雨似乎有了减弱的趋势。
“莫听南,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他看着沉默不语的她,微微蹙了蹙眉头,心里却已经拧成了一团。
她托着下巴,依然看着窗外。不远处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从绿灯跳到了黄灯又跳到了红灯,车辆纷纷缓缓地停了下来,规矩真的是很有趣的一样东西。
“我觉得我吃饱了,你呢?”半晌,她回过头,笑着问他。
“你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吧。”
莫听南摇了摇头,“没有,真的没有。有你刚才的那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后面那句说得很轻很柔,易文听了却觉得分外安心。
是的,一个笑容,一句“前妻”,真的已经足够了。莫听南承认自己是有好奇心,这个时候应该问一问“你们为什么离婚”“你还爱她吗”之类的问题,但是莫听南觉得这些问题都是愚蠢之极,在脑子里走一圈之后便将它们打发到了回收站里去,毕竟已经是“前度”。
在他们起身离开经过她那一桌的时候,她的对面已经多了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从他的衣着气质来看,莫听南知道这个男人一定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们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雨后初晴。但毕竟不是夏天,少不了几丝的凉意。
道路上的积水很快就被清理干净了,他将她的手放进自己大衣的口袋里,“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你没有戴手套,你说我是不是很粗心?”
莫听南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对着易文说这句话的时候,莫听南对自己说了一句“不要太贪心”,而这也正是“知错能改”的意义所在。
不是不在乎,而是清楚地明白自己不能够要求的太多。
“一下雨我就想起高三的时候。”他们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等待着红绿灯。易文看了看自己身边的莫听南,不知道什么时候,长长的睫毛上多了一滴水滴,晶莹剔透。
听到这句话,莫听南侧过脸看着易文,心仿佛跳漏了一拍,隐约中觉得他要说的事情似乎与自己有关,“为什么呢?”
“我记得有一段时间几乎每天都下雨,老天爷就好像失恋了一样。”他顿了顿,看到红灯跳过,便牵着莫听南的手走过马路。
“没想到你还会用修辞,形象生动。”听到他的后半句,莫听南不禁笑了出来。
“我的柜子里每天都会有一件雨衣。一开始是下雨的时候才有,后来是每天都有,而且那些雨衣上都画上了很多的图案,还挺好看的。”他没头没尾地说着。
莫听南有意无意地听着,心跳却是愈发地加快,但是依然面不改色,“你都不带雨伞吗?”
“麻烦,就那么点儿雨,打什么伞?”
“喔——那要是像今天那么大的雨呢?”
“今天没带伞,纯属意外。”他笑了笑,还是回到了那个话题,“我真觉得那些雨衣上画的画很好看,到现在我还一直留着。”
“喔。那你知道是谁送的吗?”
“不知道。”
“呵呵,一定是个女生。像你这样的男生一定有很多的暗恋者的。”莫听南觉得说出这句话简直就像含了几千斤的重物,异常艰辛。
“包括你吗?”他看着莫听南,一脸的坏笑。
“当然不,你想太多了。”但是,你想对了。
这一刻莫听南才知道,原来口是心非已经成为自己的一种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