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林枫送苏梅回家,苏梅妈妈和爸爸早习惯了女儿无规律的加班,所以也没多问什么,今天的事苏梅也没告诉爸妈,徒增他们的担心,洗个澡,回到房里早早睡下了。
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患难之时往往能让一个人的真实品质暴露无疑,林枫
平常是最冷面冷心的,却想不到这冷面冷心之下,包裹了这么一副侠肝义胆。
他先是煞费苦心地带她去游乐场泄压,又不顾被传染的危险,把她带到家里,后来孙萧冉跑来伤害她时,他短短的两句话特让她感动。
“那是我的事。”
“那是你的事。”多简洁,又多么暖人心。
耳边突然又想起张倩曾说过的话:“苏梅,我看得出,林枫喜欢你。”
还有孙萧冉的话:“难道你喜欢她,连死也不怕!”
难道他真的如她所说,他喜欢她么?苏梅的心又激越地跳了起来,她睁大眼睛,看着漆黑的窗外,她突然有些等不及了,她想早点见到林枫。
第二天,苏梅早早来到医院,理所当然地受到了全科室人员的热烈欢迎,张倩搂了她,高兴得直跳:
“苏梅啊,昨天我以为你就这么挂了。把我难过的。好了,没事了,依我姥姥的说法,你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
“苏医生,昨天受折磨了。怎么不多休息一天?”沈护士长关心地问。
“没事。我好着呢。”一夜的好睡眠,苏梅显得特别的容光焕发,她笑容灿烂地说,一回头,看见林枫走了过来。遥遥看着他,苏梅突然觉得眼前春光明媚。
她本想热情地和他打声招呼,脸却违背了心智,只冲着他微微笑了笑。
林枫也淡然地冲她点点头,然后大步向病房走去。七点五十分,晨会开始,晨会上,林科长慰问了苏梅,又说医护人员是院内感染的高危人群,大家要以此为戒,在从事医疗操作的时候要千万小心,不要伤到自己。
开完晨会,苏梅又投身到紧张的医疗工作中,今天,直到要下班时,孙萧冉也没来,苏梅到护士站拿化验单时,张倩悄悄和她说:“你知道不,我才刚在内科看见孙萧冉。”
“她转科了?”苏梅想也没想问。
“是。走了好,看见她我就心烦。昨天的事,都是她闹的。”苏梅没接腔,她明白,经过昨天在林枫家的一幕,她是没脸再在胸外科呆下去了。又觉得她怪可怜的,那么喜欢林枫,林枫却不喜欢她,
自从发生艾滋病事件之后,苏梅的生活变得快活起来,她感觉就像是一个被关在黑屋子里很久的人,突然重新见到阳光,有劫后余生的感慨和欢欣,那种欢欣加上恋爱的滋润,苏梅越发出挑得漂亮了。
是的,苏梅现在毫不怀疑自己对林枫的感情,她真实地认识到自己确实爱上了他。
不为别的,就为天天上班成了她快乐的期盼,还有对林枫产生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牵挂。
这天,一早她便来到医院上班,和往日不同是,林枫没有按时上班,甚至到开完晨会也没来。
苏梅开始为林枫担心,因为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她了解林枫,不是出了什么事,他不会迟到的。
莫不是在路上出了车祸?这个念头一起,苏梅便担心得坐立不安。
终于按捺不住,拿出手机,刚要拨打林枫的手机,这是,手机突然响了,苏梅一看,是林鱼刺。
忙按下接听键,声音有些不受控制地发着颤问:“林老师,您在哪?怎么还不来上班?”
“我在家。有些不舒服,不能去医院。我的病人……咴儿咴儿……你帮我负责处理……咴儿咴儿……处理不了的问科长,或者是章医生。”电话那头,林枫的嗓音嘶哑得厉害,还伴有阵阵激烈的咳嗽。
“好我会的,你放心。你怎么啦?要不要来医院看看?”苏梅担心地问。
“没事。一点小感冒。死不了。15床的病人你多留点神,让护士24小时心电监护。”
“我知道。您不用操心,好好休息。”
挂了电话,苏梅虽然担心着林枫,但是,上午的时间她是抽不出空去看他的。查房,开药,处理病人,到终于忙完之后,都十一点多了。
心里记挂着林枫,再次打电话过去,电话那头的林枫咳得更厉害了。
“林老师,您没吃药吗?怎么越咳越厉害了?”
“没吃。不要紧,咴儿咴儿……睡一觉就好了。”
“是不是家里没药了?”苏梅追问道。
“是。……咴儿咴儿……不碍事……”
“还不碍事,都咳成这个样子了!您在家等着,我马上去药房开点药,给您送过去。”
苏梅说着也不管林枫反对还是同意,挂了电话,直奔药房,开了点感冒和消炎药,去车棚取了单车,直奔林枫家去了。
此时已经进入深冬,城市的天空阴沉沉的,寒风像针似的直刺人的脸,看样子,要下雪了。
苏梅顶着寒风,用力踩着脚踏车,半个小时后,来到林枫家小区楼下,锁了自行车,然后直奔林枫所在的四楼单元房。
到了林枫家楼下,抬手敲门,好一会,门才开了,穿着一身家常棉质睡衣裤的林枫站在门内,因为刚从床上起来,头发东一茬,西一刺,乱得像个鸟窝,那张原本英俊的脸和因为频繁咳嗽而显得有些浮肿。
苏梅见惯衣冠楚楚的林枫,从没见过他这样邋遢的样子,又心疼又好笑,当下林枫有些局促不安地让她进来,皱了眉头说:“不是不让你来么?怎么跑了来?”
“你这个样子,不吃药怎么能好,我给你带了些药,有开水么?”放下包,自己去茶几上去拿白色瓷器水壶,一摇,空空如也,转头见林枫还歪歪地站着,满脸不适的样子,又说:“你去床上躺着吧,我给你烧开水。”
林枫站着也是站着,又确实难受,便当真去卧室躺着咳去了。
苏梅忙了起来,到厨房烧开水,倒在玻璃杯里,又用一只大的玻璃杯倒了些自来水,把盛了热开水的小杯子放在大杯的凉自来水中,看看自来水热了,倒掉,再盛了凉自来水兑,捣鼓凉了之后,一手端了杯子,一手拿了药,来到林枫的卧房。
“林老师,水好了,来吃药。”
生病的林枫特乖,他听话地撑起上半身,伸出手掌,接了苏梅掌中的药,刚要一鼓作气全按进嘴里,却被苏梅拦住了。
林枫不解地看着苏梅,苏梅把几颗红绿胶囊抓在手里说:“这胶囊不能吃,听说都是用废旧的皮鞋做的。我帮你把药倒出来。”说着抓药在掌心到厨房找了个不锈钢汤勺,回到卧室,把胶囊用手指小心翼翼地剥开,把里面的药粉倒在汤勺上,她做这些的时候,林枫有气无力地歪靠在床头,看着他,心里涌起一丝感动,嘴里却说:“哪有那么娇贵,一点皮鞋吃不死人的。”
“话不是这么说,今天一点点,明天一点点,积在一起对身体有很大损害的。”说着,把药兑了水,喂林枫喝下。
林枫吃了药,不习惯人服侍的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说吃了药应该没事,让苏梅回去。
苏梅倒不放心,想守在他身边,又不好意思,搭讪着出了卧室的门,想中午的时候林枫饭是不能吃了,给他熬点稀粥是正理。
“回去不忙,我给你熬点粥。”林枫想抗议,可是又无能为力时,只好再躺下。躺在床上,头昏脑热之际,听见厨房里传来一阵阵兵兵乓乓碗筷的声音,这声音打破了他孤寂的世界,随之一种异样的温馨的感觉突然涌向他的心头。
等苏梅熬好粥,再次走进林枫卧室的时候,林枫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苏梅从来没见过林枫睡着时的样子,只见他睡着的时候眉头是皱着的,因为生病的缘故,鼻息有些急促,嘴微微张着,发出阵阵轻微的鼾声。
伸手指在他宽宽的额上摸了摸,还好,不是很烫,放下心来的苏梅情不自禁地在他身边坐下,目光再次落在他的眉头上,忽然想起相书里关于男人眉头的说法,说男人眉毛疏细平阔秀长者,语端详一心善良,反之,粗而浓、逆而乱、短而蹙者,性凶顽也。
细看林枫的眉毛,林枫的眉毛又粗又浓又长又阔,攘括了两者,倒不知他的真实性情到底是凶顽还是善良。想罢,她倒暗笑自己怎么也信这个,经过这么些时间的相处,林枫的内心实在是善良的。
床头柜上的闹钟滴滴答答想着,到林枫家,算起来,苏梅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自己误会被艾滋病毒污染的针头戳了之后,无家可归时,林枫把她以其说是带,不如说是抱进来的。那时,没心情仔细看林枫的房间,这时,她抬眼四处打量,见他的卧室整个是蓝色调的,给人一种明朗的感觉。
评估一个人平常的生活状态,可以从他房间摆设以及微小物件上可以看出,从林枫房间井井有条的摆设可以看出,林枫在生活中不是一个随意的人。
可能是生病的缘故,他的房间有些乱,几天的衣服没洗,都堆放在房间沙发上,茶几上有一盒空了的方便面盒,还有几本摊开的书,都是医学杂志。
苏梅想闲着也是闲着,便开始动手替他收拾东西,先是把衣服洗了,然后收拾了方便面盒,把杂志收了,走进卧室旁边的书房。林枫书房布置得很素净,一张书桌,桌上一台笔记本电脑,后面是书柜,里面的书很多,大都是医学专业学术书,苏梅看着有些乱,便动手收拾,收拾时,啪地一声,不小心碰落了两本在地上。苏梅蹲下身子,见其中一本书页开着,其中夹有两张黑白照片。照片有些发黄,看来已经有了一些年头。苏梅好奇地拿起来一看,见一张是两个人的合影,那是两个男孩,一个从外貌上看是林枫,看起来很年轻,穿着校服,一副高中生模样。另一个像是他同学,也穿着校服,脸色白净,长得眉清目秀,很有旧时白面书生的气质,两个人都对着镜头外笑着,背景是学校教学大楼,很开心的样子。
另外一张是三个人,除了林枫和那合影上的男孩外,他们中间站着一个女孩子,女孩子穿着白色裙子,留着齐耳短发,笑容羞涩,很清纯的样子。
正出神地看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苏梅吓了一跳,忙回过头来,见林枫正站在她身后。
当林枫的目光落在苏梅手中的照片上时,他的脸色变得阴沉难看,上前一步,有些粗暴地从她手中把照片以其说是拿了过去,不如说是抢了回去。
“请不要乱动我书房的东西!你走吧!我已经好了,想一个人好好躺躺。”他不近人情地说。
苏梅没想到他会这样反复无常,涨红了脸,咬了唇,满眼委屈地看了林枫一眼,嘴里说声:“那好,您休息。我不打扰了。”然后低头快步跑了出去。
随着怦地一声关门声,一阵无言的孤独使得林枫几乎有窒息的感觉。才刚苏梅委屈的眼神印在他脑海里,他有想去把苏梅追回来的冲动,但却僵着身体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弯腰拾起地上的照片,看着照片上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他不想触及的往事又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爸爸妈妈死后,他和弟弟成了孤儿,就在那一年,他和弟弟又分开了,弟弟被舅舅接到妈妈的故乡萍乡,而他留在南昌,跟着叔叔婶婶生活。
十六岁那一年,弟弟忽然回来了,他变了一个人,变得神情萎靡而又十分焦虑。想起那时的事,林枫就不能原谅自己,可能是学业太忙,他没有十分在意弟弟精神上的变化,以至于他来的第二天,当他放学回家的时候,发现弟弟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