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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局中局(一)

当第一声龙吟响彻云霄的时候,整个城市的天空都为之一震。

那些匆匆赶来,围在风眼周围不停跳跃,却无论如何也不得其门而入的身影,也在这声龙吟的威压下,直接凝滞了下来。

布满天空的乌云在瞬间散尽,风却没有停。

不但没有停,反而有加大的迹象。

令人感到怪异的是,风力虽然在加大,风暴影响的范围却在迅速的缩小。

带动整个风暴缩小的就是麒麟身处的风眼。

刚刚扩散到几条街道方圆的风眼,在囚龙索幻化成龙的一瞬间,立刻就开始逆转,从四周开始向风暴最开始生成的地方收缩。

那些刚刚在风暴中幸存下来的人们,还没有来得及庆幸,躲过了风暴第一次侵袭,紧接着就被收缩的风暴再次肆虐了一遍。

此时和麒麟同样处于风眼中心位置的人们,还不知道渐渐远离的风暴,在加强了一个级别之后,将会再次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他们只知道,在那条麻绳幻化成一条黄金巨龙的时候,这片刚才还是王城中最安全的地方,转眼就变成了最恐怖的所在。

随着龙吟声响起的,还有围观众人声调不等的尖叫,胆大一些的,在发出一声尖叫之后,还能跌跌撞撞的四散奔逃,胆小一些的就直接被吓晕在当场,更有几个倒霉的,被巨龙的威压直接挤破心脉,当场丧命。

一直用审视的目光观察着小乞丐一举一动的麒麟,在巨龙幻化出头部的时候,神情反倒放松了下来。

但她身前的刀叔却正好相反,当巨龙刚刚幻化出头部的瞬间,他一声呼哨,手下十余个护卫立马将麒麟紧紧的护卫在中心。

几乎就在同时,早已将功力提升到巅峰状态的他,不再刻意压制自己的实力,随着一颗星辰的幻象在他头顶升起,腰间的长刀已经幻化成一条匹练,直卷向小乞丐。

在倾力劈出这一刀的同时,猛的大喝一声:“快走!”

小乞丐明显也被自己的这条“麻绳”给惊着了,小嘴张得能塞进自己的一对小拳头。

刚才还吹得高亢入云的竹笛也脆裂成几片掉在了地上,小脸煞白,整个人明显已经处于石化状态。

这种状态下的小乞丐,肯定躲不过已经达到定星境的刀叔的倾力一击。

眼看着长刀劈出的一条刀芒,将空气压缩成一条有若实质般的白线,直接当头划向小乞丐的面门。

若是被这条白线划中,小乞丐的下场比之直接被长刀劈中还要凄惨。

被长刀直接劈中,顶多也就是被一分为二,横尸当场。

而被那条刀芒划到,小乞丐不仅肉体会被劈成齑粉,连神魂都会灰飞烟灭。

相比骤然爆发、第一时间暴起伤人的刀叔,站在刀叔身后的麒麟,还是相当的淡定,对于那条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巨龙并未过多的关注,却一直冷冷注视着瘦弱的小乞丐的一举一动。

她身边的三个护卫在听到刀叔的那声大喝之后,拼命将她往不远处的武道馆中推。

麒麟却并不理会这些护卫,仍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小乞丐接下来的举动。

此刻,那道刀芒形成的白线已经和小乞丐近在咫尺,白线前端被刀芒压迫的空气,已经将小乞丐额前的刘海吹得向两边分开。

那张不知是被泪水,亦或是汗水冲刷得如同小花猫一般的小脸上,原本横七竖八的布满了泥垢,但在刀芒的压迫下,这些横七竖八的污垢已经化成一阵轻雾,瞬间不知所踪。

罡风拂面,下一瞬,看似很轻描淡写、实则霸道至极的刀芒就要切开小乞丐那张完全呆滞的小脸……

小乞丐身前的巨龙也察觉到了她的危险境地,一声怒吟,龙尾摆动,向那条刀芒拍去……

看到这一幕,麒麟脸上的淡然神情终于起了变化……

麻绳幻化成的巨龙虽然身形已显,但除了龙头因吞噬雷电之故,已经变成实质,自龙头以下,都还只是虚影,龙尾拍中刀芒,却对那道索命的刀芒不起半点作用。

刀芒凝成的白线穿透龙尾,不受半点阻碍的搅碎了小乞丐几根略长一些的眼睫毛,而小乞丐那张完全呆滞的小脸上,仍是一脸的茫然之态,对于即将到来的杀身之祸,竟然还来不及流露出半分的惊慌之色。

麒麟微微的叹了口气,右手中指微弹,“嗤”的一声轻响,一道有质无形的星辉从指尖射出,后发先至的赶到了小乞丐的面前,险之又险的紧贴着小乞丐的面颊布起一道屏障……

“卡擦”一声脆响,仿佛秋风摇断了枯枝;仿佛春风吹醒了水面残存的薄冰;又仿佛雏鸟挣破了束缚它的蛋壳,那一道令不少高手都闻之色变的刀芒,在撞上小乞丐脏脸前的那道薄薄的屏障之后,立马变成了一阵随风而逝的烟雾。

小乞丐可能并不知道麒麟又救了她一命,但麻绳幻化成的那条巨龙却知道刀叔的那一刀险些取了自己小恩人的性命。

若在平时,小乞丐这些凡人的性命,在龙的眼中无异于草芥。

但龙是世间至高无上的存在,凡人的性命可以视若草芥,作为龙的威严却无论如何都不容触犯。

龙想保护的人,无论其多么渺小,其他的任何人或物都不能染指。

而龙想除掉的人或物,无论其多么高贵珍奇,任何人和事也休想护得周全。

这关乎龙的尊严,无关对错。

转眼间已经全部幻化成形的巨龙,腾起自己逶迤的龙身,俯下龙头,一双不带半点情感的眼睛,漠然的扫视一遍场中众人,最后将目光定在刚才向小乞丐出刀的刀叔身上。

刚才巨龙的一声龙吟,就令得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高手身形凝滞,可见其中所含的威压非同小可。

刀叔如此近距离的被巨龙的一双眼睛锁定,其感受到的威压可想而知。

“不要看它的眼睛!”麒麟第一时间出声示警。

已经迟了。

刀叔的双眼已经不由自主的被巨龙锁定,别说是转开,就连眨动一下都是妄想,只一瞬间,刀叔脸上的汗水已如瀑布一般下淌,随即,就见刀叔原本神光湛然的一双眼睛开始眼神涣散,全身的力气也几欲散尽,就连头顶的星辰虚像也开始变得时隐时现,好像随时都会消散。

如果任由这种情形持续,下一刻,已达定星境巅峰的他就将心神失守,到时遑论抵抗,只怕苦修几十年,辛苦积攒的星辉都会丧失殆尽,沦为废人。

刀叔刚才之所以第一时间选择最弱小的小乞丐进行攻击,其目的就是想吸引巨龙的注意力,好给身后的麒麟创造逃走的机会。

其余的几个护卫莫不是和刀叔一起出生入死了许多年的伙伴,自然也在第一时间领会了刀叔的意图,但麒麟近似于愚蠢的自信和倔强,让刀叔的一片苦心付诸东流。

好在巨龙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了刀叔的身上,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群人中相对瘦小的麒麟。

眼见机不可失,余下的一众护卫几各自将境界提升到极致,自动分成了三组,一组准备联手攻击巨龙腰身,希望能减轻刀叔受到的压力;一组则准备攻击还在一旁发呆的小乞丐,分散巨龙的心神;最强的一组则再次强行护卫着麒麟,想退入武道馆中暂避。

余下护卫的境界较之刀叔也只稍逊,加之他们一直都是固定的组合,平日里根据各人的特点,早已演练出了一套能将各自威力发挥到极致的分进合击之术,今日自知已遇到了护卫生涯中最要命的危机,每个人莫不是爆发出最大的潜能以命相搏。

但在整个身体已经全部幻化成形的巨龙眼中,这一众护卫的搏命拼杀无异于蜉蝣撼树。

那三个攻击巨龙腰身的护卫,只来得及将手按在各自的兵器上,巨龙已经扭动腰身,亮出了四只龙爪中的一只。

只见巨龙将这只龙爪上的三根指爪轻弹,三道金色的气机从利爪中喷薄而出,中途幻化成三条金色的小龙,张牙舞爪的划出三道金黄色的轨迹,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钻透三位护卫的身体,然后在空中一个回旋,又转回巨龙的体内。

三个护卫的身体被这三条小龙穿透之后,身上并没有出现明显的伤口,只是在被穿透的方位,留下了一个淡金色印记,阳光下,这个印记闪着明灭不定的光芒,看上去就像是一块从巨龙身上脱落的鳞片。

没有明显的伤口并不代表没有受到伤害,三个护卫身上出现龙麟一样的印记之后,神情立刻委顿下来,身体也开始变得虚幻,在阳光的照射下,整个人仿佛变成了透明,用肉眼就看见他们体内的经络。

在这些变得透明的经络里头,有星星点点、有如雪花一样的东西正顺着经络往那块鳞片模样的印记处流动。

随着这些雪花一样的东西在印记处越聚越多,仿佛那处的皮肤已经不能承受这些雪花聚集所产生的压力,最靠近皮肤的那些“雪花”已经从鳞片处开始向外逸散。

向外逸散的“雪花”越来越多,仿佛在这温暖的春日里,平白无故的飘起了一场雪,三个护卫的神情也由最开始的委顿转变成茫然,直至最后变成死寂一般的灰败之色

那三个准备同时攻击小乞丐的护卫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未等他们靠近小乞丐,巨龙的龙尾再度轻摆,已经凝成实体的龙尾轻描淡写的扇在三个护卫的身上,三个护卫连半分的抵抗都来不及做出,便直飞上了半空之中。

巨龙只用眼睛锁定,其施展出来的威压就能让刀叔心神失守、几近崩溃,更何况是这龙尾实打实的一记拍击,那三个飞上半空的护卫,早在被龙尾拍中之时就已经神魂俱散,命丧当场。

只是他们在飞上半空之后,口中也在向外喷射着一团团如同雪花一样的东西,只到跌落在地,仍没有停止。

麒麟身边的这十余个护卫,论个人修为,在王城之中算不上顶尖,但若论他们的团队战力,绝对能够排在前列。

即使强悍如他们,在这条巨龙面前,也只是形同儿戏。

但这些护卫的牺牲也不是没有半点价值,在巨龙分出心神来对付他们的时候,所施加给刀叔的压力,还是不可避免的减轻了一些。

就是这几乎微不足道的一丝分神,让刀叔的情形得到了不小的改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六名护卫的牺牲还是达到了他们预先设想的目的。

一感到心神上所受压力有瞬间的消解,刀叔立即闭上了自己的眼睛,濒临崩溃的心神立即重回神宫自守,即将逸散出体外的星辉也瞬间充塞体内的各条经络,内实则外壮,只见他握刀的右手青筋坟起,头顶原本快要消散的星辰虚像,也在刹那间散发出最夺目的光芒。

“刀叔要破镜了?!”看到刀叔头顶星辰虚像变得有若实质般的熠熠生辉,麒麟惊呼起来。

在这要命的生死光头,也许是巨龙施加的巨大威压压榨出了刀叔体内的潜能,已经十余年在境界上都无寸进的刀叔,竟然有了破镜的迹象。

刀叔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在片刻的狂喜之后,接着又涌上无尽的悲凉。

武道中人穷其一生追求的破镜契机,竟然出现在这样一个必死之局之中,这莫不是无尽星空给自己开的一个巨大的玩笑?

此刻只要给自己一个——不、哪怕是半个时辰的时间,我就能触摸到那道梦寐以求了数十年的门槛。

无奈天不遂人愿,此刻莫说是半个时辰,哪怕是一息的时间,都紧紧关系着身后小主人的生死存亡,不容自己有半点的奢望。

一念及此,刀叔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星辉尽数贯注到两条臂膀之上,对着近在咫尺的巨龙头颅,砍出了此生最接近于无缺境的一刀。

这一刀相较于刚才砍向小乞丐的那一刀,声势上简直有天壤之别。

刚才那一刀的刀芒如虹,还未伤人,声势已经夺人魂魄。

而这最接近无缺境的一刀砍出,竟然全无刚才那一刀的夺人声势,空气中不但没有半丝刀芒显现,就连出刀时对空气的扰动都没有半点迹象可寻,就像这一刀是从另一个世界砍过来的一样。

这就是定星境和无缺境之间最大的区别,相较于定星境的声势夺人、威猛无俦,无缺境的出手就显得完全相反,不但声势上显得无迹可寻,其威力却又远胜,这也就让无缺境的出手更加的令人防不胜防。

巨龙显然没有料到,眼前这个如蝼蚁一般的人类,竟能在自己的威压之下触摸到更高的境界,对于刀叔劈出的这一刀,明显的预计不足,等到对方悄无声息的攻击接近之时,才意识到,对方的这一刀竟然真的有可能对自己造成伤害。

心念一动,龙头上随风舞动的龙须陡然如长枪大戟般张开,在挡下刀叔这不见半丝烟火气的一刀的同时,已有几根龙须毫无阻碍的刺透刀叔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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