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的月色很好,澄澈如匹练一般洒落九州。
松外有微风,石下有清泉,草间有虫鸣。天月之下,有一个渺小的人影映在孤峰之上,衣袂飘飘仿佛要在下一刻化作璀璨的羽毛飞散。长发映着月光,泛着霜雪般柔和的光,轻轻的起伏。
“你来了啊。好月色啊。”那人张开手臂,衣袖翩翩如白鹤一般。舒展着手臂,他在风中拥抱着这片天地。那本是个面目平凡的中年人,只是这一刻,整个人仿佛与天光与风共鸣着,与自然共舞。如山川的神明一般的出尘潇洒,不禁让后来者心生向往。
“老头子,不知道我的眼睛有没有瞎哦,突然发现你也有不猥琐的时候。”新登上山顶的是个少年,双手背在脑袋后头,嘴里叼根甜草叶。
“诶。”中年人叹了口气在惋惜徒弟的不解风情,接着整个人也泄了气,很没形像的一屁股坐倒。“阿翔你跟了我这些年,该学的也学的差不多了,你要自己飞翔啦。”中年人的坐姿虽然懒散,但挂着一抹如谪仙般温和的微笑。
在被称为阿翔的少年眼里,老头子正挂着一幅油腻腻的奸笑,一双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眼睛,去,简直就是心里有鬼!
“老头子,你就这么想赶我走啊。”
“不是的,不是的。院子里的阿红姑娘的生辰快到了,她说不给礼物就永远不许我进门。最近接不到什么活,你的饭量又有点大,你父亲给的抚养费也花的差不多了。阿翔,你也知道的,师父最近手头有点紧,实在,实在是养不起你了……”一边说着,中年人一边把头低下,到最后俨然抱成了一个球在那里低声嗫嚅。
“其实,我就是来向你告别的。原来还有些不舍得,但我现在突然觉得,扔下你这个老浑球在山里自生自灭真是造福世间的大善事!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我有你这个浑球师父的!”别人都是是恨铁不成钢,少年阿翔恨就恨这老不死为老不尊,还强行甩锅,真是岂有此理!
少年气忿忿地走了,临走时还把一块小石子踢到了中年人头上。这老不死的,真是毫无人性!听到徒弟要走了,居然感动的泪流满面,还抽出一块花手绢在那里挥啊挥的,该死,这不是阿红姑娘的手绢吗!
少年把台阶踩地震天响,过了好一会终于轻了,又消失了,只剩下风和明月在辉映。中年人收起了花手绢,背着手躺在地上,随即又翻了个身,翘着腿侧卧。
“喂,我真要走了哦。”本已消失的阿翔却又在山崖附近的一棵松树上出现了。
“知道了知道了,要我给你开欢送会么?”中年人在抠鼻屎。
“…….明天的早饭我已经蒸好了,水缸也是满的。”阿翔从树间落下,像飞鸟一般轻盈,顿了顿,又说道,“还有…….,还有柴,我也准备了三天的量。……还有,酒也是现成的,给你放树下了,还有…….”
“滚吧,老子才不要听你这个小鬼絮叨,否则单身汉的价值会下降的!快走快走!”中年人不耐烦地挥手,像是驱赶什么苍蝇蟑螂之类的东西。
再见啦,老头,保重。这句话阿翔说没说出口,否走又要被老头当做取悦阿红姑娘的谈资了。
阿翔是连夜下山的,刚即天明,便下起了雨。初时如扬物,如飘絮,渐如注,如瀑,如倾盆,如狂如泣,豪雨三日。天空如泼墨,映红尘青黛色,收江山入画图。“我呸,出师不利!”
少年揣着一个梦想,背着一把剑,一步江湖。
在少年走后,雨后初霁的那个晚上,明月虽已残缺,皎皎的光辉冲破了云层,万顷地倾斜。中年人盘膝端坐于山崖上,合着眼,一任松风吹拂。
“啊,你回来啦。”
“嗯,好久不见,然后,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