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凉,宫如梦却丝毫不在意,依旧漫无目的的走在熙来攘往的街头,她的心远比这深秋的夜更凉。
灯火通明的街景和她落寞萧瑟的背影,形成强烈的对比,好像身边就算有再多的人陪伴,可她还是一样的孤独。
不知不觉间,已然走出街道,来到城门之外山林之中,这条路正是当初她和莫问进城时走过的路,路还是那条路,人呢?
想起和莫问初识无名谷外的场景,想起山洞之中两人相依为命的夜晚,想起被困无风城时的种种画面,又想起突然离世的父亲宫天朔,和日前天机谷突然遭袭,死伤无数,门派覆灭的凄惨下场,在人前伪装的冷漠,坚强,在此刻无人的枫林中,再也难以把持,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一瞬间所有的委屈,无助涌上心头。
她毕竟还是个女人,本性善良,纯真的少女,属于她的原本应该是烂漫的山野,精致的闺房,父母亲人的呵护,可如今她却连最基本的自由,都已受到了别人的限制。
宫如梦现在好想有人能安静的听她诉说心中的委屈,但是她知道这根本没有可能。
虽然东方无忧在暗黑势力突袭天机谷的最后一刻及时赶到,救了自己性命,但奇怪的是,自己对这个风度翩翩气宇轩昂的修真大陆第一人心里提不起丝毫感激之情。
宫如梦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东方无忧救自己,一定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还有在来无风城时遇到的那个黑衣人,为什么自己总觉得似曾相识,虽然只是微微一瞥,可那种熟悉的感觉却格外的强烈,和莫问带给自己的感觉十分的相似,他到底是不是莫问?
自从天机谷变故之后,宫如梦发觉自己虽然一再逃避,不愿再去想关于莫问的任何事情,可偏偏越是不想,他那消瘦落寞的身影就越是浮现在眼前。
莫问到底为什么要杀自己父亲?为什么又放过自己,宁愿受自己含恨而出的致命一剑?他是不是也有自己的苦衷?为什么不愿意告诉自己?他受的伤重不重?会不会死?
越想,眼泪越好似决堤的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这一切就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宫如梦。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轻轻的叹息,听到这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宫如梦心跳莫名的加快,慢慢的转过头去,就看到了莫问一双清澈深邃的眸子。
这一刻,宫如梦心中五味杂全,不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脸色更是变换不停。
她很想一咬牙转头离去,不去理会莫问,又很想大神质问莫问,他所做的这一切究竟为了什么,甚至很想拔出佩剑,再狠狠地刺他一剑,可是当看到莫问那满是怜惜,充满柔情的脸庞时,她却再也难以压抑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蠢蠢欲动的那股念头,快步的向着莫问冲了过去,扑在他的怀中,放声哭了出来。
这一瞬间,心里所有的委屈,无助,好似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狂涌而出,手掌握成拳头,狠狠地砸在了莫问的胸口,她恨,恨苍天为什么要让自己和他相识,为什么又让莫问杀死自己的父亲,恨莫问利用自己接近天机谷,也恨自己突逢变故而无能为力。
感受着怀中宫如梦颤抖的身躯,听着她揪心的哭泣,莫问眼中从未有过的犹豫不决,脸色更是复杂异常,好似内心正在挣扎着做一个本不该做的决定。
“对不起。”莫问一直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宫如梦的头发,一直过了好久,直到宫如梦颤抖的娇躯渐渐平息,哭泣也变为断断续续的抽噎,才柔声说道。
莫问眼中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其实自从他决心出现在宫如梦面前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要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宫如梦。
她本应该是那个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纯真少女,莫问怎么还能忍心看着她日渐消瘦的面庞?怎么还能忍心看到她无助,落寞的背影?
双手轻轻的拖着宫如梦梨花带雨的脸庞,看着宫如梦迷离的双眼,莫问一字一字的说道“宫老前辈没死。”
听到这句话,宫如梦整个人好似呆住一般,木里当场,她把莫问的话听得清楚,不过脑袋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神中也满是迷茫。
“你父亲没死,这一切只不过是他老人家布下的一个局而已。”莫问早也料到宫如梦这个反应,又柔声的说了一遍。
“没死?可是我明明看到....”
“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更何况你当时神志不清,先入为主的认为那个人就是宫前辈。”莫问知道宫如梦要说什么,不等她说完就接着解释道。
“可是他为什么要假死?”宫如梦还是一脸不可置信,她实在想不明白这其中原委。
“因为他不假死,就有人真的要他死。”莫问眼睛望着虚无的夜空,若有所思。
“难道....”宫如梦本想说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父亲他老人家非死不可,可是转念想到最近修真大陆接二连三的遭遇许多突如其来的变故,硬生生的把话又咽了下去,四派联盟掌门而死一伤,残月阁天机谷更是惨遭灭门,这些人的手段之残忍,实力之雄厚不容置疑。
“近来,他老人家发觉东海之末,海天相接之处,屡现异象,便用天机盘占卜天机,不想竟然算出修真大陆将有一场浩劫来临,许多摸不清来路的神秘组织,暗中正在筹谋打破修真大陆三百年来的平衡局面,鱼肉道门,一统魔道,这些人羽翼丰厚,蓄谋已久,实力更是强过当年鼎盛时期的魔教,之所以迟迟没有动手,明显还存有些许顾忌。
而宫前辈心思缜密,未卜先知,恐怕万一等到他们计划成熟之际,第一个要铲除的定然会是自己这天机谷,因为天机老人洞悉天机的神通,众所周知,很有可能提前察觉他们的预谋,到时凭天机老人的盛名,地位,定然会联合修真大陆所有的力量,阻止他们阴谋得逞,所以宫老前辈不等对方动手,就先策划了这么一个假死之局,暗中筹备力量,和他们抗衡,不过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一直到我和你回去天机谷,后面的事你应该知道了,至于现在,他老人家很安全,你不用担心了。”
听到莫问的叙述,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宫如梦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竟然满脸的哀怨之色,一句话也不说,双手突然紧紧地搂住莫问的头,张嘴对着他的肩膀狠狠的咬了一口,这才终于破泣为笑,将头深深地埋在莫问怀抱之中,不再说话,享受着久违的安宁,温暖。
莫问再厉害却怎么也想不到宫如梦会像小孩子一样来咬自己,而且用力颇重,只把他痛的直冒冷汗,本来还等着继续解释给她听这件事,却发现宫如梦许久一言不发,竟然赖在自己怀中睡着了,莫问不知道对于一个屡遭变故,深处逆境的女孩来说,突如其来的转折已经让她无所适从,多日来疲惫的身心此时得到缓解,哪里还能在熬得住。
睡梦中的宫如梦就像受到了惊吓的孩子一般,双手紧紧地揽着莫问的腰,娇躯不时的颤抖一下,嘴里也会偶尔发出几声喃喃低语。
几乎一模一样的对话,此时正发生在无风城君悦客栈的一间客房之中。
“你可知我为何定要护这宫如梦小丫头的周全?”东方无忧端坐于椅上,大有深意的看着身旁一脸恭敬的东方卿,语气平静的问道。
“想来是爹爹仁义,念在昔日和其父天机老人的情分上,才免得看她受那邪恶势力凌辱。”在东方卿想来,除了这个解释比较合理一点,他实在找不出其他的解释。
“哼,你以为宫天朔真的死了?”东方无忧轻哼一声,语气颇为不悦,不等东方卿说话接着说道“宫天朔老儿一生算尽天机,可谓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又岂会不明不白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手中?”
“可是据说那天机盘的的确确是在莫问那小子手中,而且依宫如梦的性格,如若知道自己父亲没死定然不会装出如此痛不欲生的模样。”听到东方无忧的话,东方卿身子一震,沉默片刻,又一脸茫然的说道。
“这也正是我想不明白之处,还有天机谷上上下下数百条人命,宫天朔如果不死,说什么也不会任由天机谷付之一炬,除非.....”除非什么东方无忧没有说出来,东方卿当然也不敢问,不过看东方无忧若有所思的表情,东方卿知道此事恐怕远比想象中复杂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