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不算愉快的三人午餐，林浩离开后，欣岚去跟男朋友约会，语霖一个人在浙大校园里闲逛，直到日落西山，却意外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夕阳下老人的白发闪着银色的光芒，拎着一只帆布包，那是一只看起来跟它的主人一样上了年纪的包，老人的步履依旧坚定，没有一点儿蹒跚。
是李教授。他是浙大最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也是语霖最崇拜的一位老师，他毕生心血奉献于教育事业，清贫简朴一辈子。
“李教授！”语霖小跑着过去。
老人停下步伐，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她。
“李教授，您还记得我吗？”
老教授略作思索，“卫语霖？”
“您的记忆力太好了！”语霖欣喜。
“我又不是老糊涂。”李教授“委屈”地道。
“您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幽默亲和。
“你倒是变了不少。”李教授盯着这个曾经让他关爱有加的学生，“变漂亮了，长大了。”
语霖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我在国外待了几年，刚刚回国，一直想要去拜访您呢。”只是，又怕触动伤心事，才一直推迟。
这位李教授，是浙大中文系的国学大师，当年卫语霖也算是中文系的小才女，颇得李教授的赏识。学术上，李教授是出了名的严苛，但是私下里却比任何老教授都要和蔼可亲，嘘寒问暖，把学生当家人。李教授的可爱在当时一度成为美谈，他经常买很多食材，在周末做一大桌好吃的，邀请学生去他那小而温馨的教师公寓加餐。语霖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不止一次尝过李教授绝佳的厨艺。李教授的亲和善良和人格魅力征服了很多学子的心，很多人把他奉为知心爷爷，不仅是学业上的问题，甚至连个人情感问题都乐意来找李教授倾诉。李教授还当过几次月老，帮好几对学生牵线成功。
说起来，语霖能跟默涵走到一起，不能说没有李教授的功劳。
“有男朋友了吗？”当年，李教授是这么问的。
“没有。”语霖以为他只是随意问问，便也随意回答。
“那好，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呃……”语霖瞬间被秒杀，“好。”教授的好意当然不能轻易拒绝。
令语霖没想到的是，李教授介绍给她的就是上次定快餐外卖的学长——丁默涵，法学院出了名的才子。
那天，李教授只邀请了两个人——卫语霖和丁默涵。李教授像嫁女儿一样把卫语霖推给丁默涵，说：“这是我们中文系的才女，跟你这个法学院的才子，正好是一对。”说完乐呵呵钻进厨房，张罗了一桌比平时还要丰盛的饭菜。
卫语霖再次被秒杀。这个老教授，要不要这么可爱啊。
丁默涵这么风云的人物怎么可能看上她嘛，语霖在心里嘀咕着。就当走个过场吧，她对着丁默涵似有似无地笑笑，也算打过招呼了。
那次“相亲”后，她没有料到，真的就跟丁默涵熟了起来。
本来以为丁默涵已经毕业，会离开学校，而且听很多花痴女生说丁默涵肯定是要去国外读研的。没想到，他最终还是留在了浙大。
“丁默涵没有出国欸！”
“这种极品帅哥留在浙大，存心让我们心神不宁是不是？”
“太好了，这种男人留着多看几眼都觉得身心舒畅啊。”
“听说他还没有女朋友哦！”
“得了吧，凭人家那条件，看都不会看我们一眼。”
……
语霖想起了当年，她们宿舍内部的一次卧谈会，关于丁默涵的那些小话题。印象最深的还是欣岚的那句话，“你们这帮花痴，丁默涵有什么了不起啊，男人不都一个样，不都三条腿吗，难道他丁默涵已经极品到了四条腿？”
想到这里，语霖忍不住笑了出来，全然忘记了还站在旁边的李教授。
“想到什么这么好笑？”李教授问。
“没，没什么。”
“你跟丁同学现在……”
“嗯，我们结婚了。”语霖笑着说。
“是吗？怎么我这个媒人都没有喝到喜酒？”李教授嗔怪道。
“我们……没有办婚礼。”
“喔，我懂，我懂。”李教授一副了然的样子，“你们年轻人现在兴这个，说什么裸婚，什么都不办，就领个证。这样也好，环保嘛。早该兴这个了，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想法啊。”
“对了，教授，您现在还住在教师公寓？”李教授的简朴人人都知道。
“是的，还住在那栋楼里。我买了些菜，要不要上去尝尝我的手艺？”老人家一提到做菜，笑得合不拢嘴。
恭敬不如从命，语霖点点头，“我来帮您提东西。”
“紫竹”里，一帮人大白天就喝得东倒西歪，很不像话。换作平时，怎么都不敢这么嚣张，今天就不同了，老板都带头喝，其他人还怕什么呢。酒足饭饱之后，丁默涵一挥手，宣布下午放假，各自回家休息，这一句“下午放假”把气氛带到了高潮。
交代了萧舟陪叶叶去逛逛，丁默涵把自己扔在了车里。向来思维缜密的老张知道丁默涵今天心情差到极点，特意没喝酒，来充当司机。
“难得看到我们丁大律师这么反常。”老张坐上驾驶座，打开车窗透透气。
副驾驶上的丁默涵闭着眼，眉头微皱，不作答。
“本来我还怀疑你那个所谓的干妹妹是你的第二春，后来看到卫语霖，再看到你借酒消愁，我就知道不可能。”
“你想说什么？”依旧闭着眼。
“卫语霖身边那个男人是……”
“开车。”简短的两个字，却有力地打断了老张的话。
“嗯？”
“送我回家睡一觉。”
“你在逃避什么？”老张直击要害。
……
“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个道理不用我来教你吧，丁默涵？你最近这个状态我非常不喜欢，作为你的朋友，我觉得我有这个义务来跟你谈谈。你想逃避的话题无非就是卫语霖，我们现在不如敞开来谈谈她。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东西你可能看不清，但是我这个局外人看得很清楚，就一句话，我觉得现在的卫语霖已经不是从前的卫语霖了。”
见丁默涵没有开口的意思，老张继续说下去：“这是一个现实的社会，做什么事情都要权衡利益，我不认为你这次闪婚是个正确的决定，相反我认为，大错特错。我们都不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了，难道还要追求什么浪漫？难道爱情还是生活必需品？爱情它充其量只是个调味品，你不能指望它填饱肚子，对不对？再说说姜雪，抛开她完美的外表暂且不谈，就论家世，论她父亲六年前对你们丁氏产业的扶持，你也不该甩开她，娶卫语霖。虽说卫明忠也是商业巨头，但你我都清楚，卫语霖毕竟是私生女，上不了台面，你果真以为卫明忠会愿意在这个女儿身上一掷千金？”
“老张，你有没有爱过谁？”听的人总算说话了。
“当然，谁没有年轻过。”
“跟我说说。”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我的事情感兴趣了？”
“现在。”他的嘴角竟有一丝笑意。
老张给自己点一支烟，靠着座椅，“我的故事很简单，初恋女友嫌我穷，跟富二代走了。”
“没了？”
“没了。所以我说，爱情这个东西，虚得很，没什么大不了。凭你丁默涵这个条件，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要什么样的爱情没有？何必钻牛角尖。”
丁默涵揉揉眉端，打开音乐。
王菲的《彼岸花》。
看见的熄灭了，
消失的记住了，
我站在海角天涯，
听见土壤萌芽，
等待昙花再开，
把芬芳留给年华，
彼岸没有灯塔。
我依然张望着，
天黑刷白了头发，
紧握着我火把，
他来，我对自己说，
我不害怕，我很爱他。
“老师，要我帮您吗？”语霖钻进厨房也想帮忙。
“不用不用，你坐那边看看电视就行，开饭我叫你。”满头白发的老人愣是把语霖推出了厨房，“油烟大，你们女孩子最忌讳这个。”
语霖看着老人忙里忙外，顿觉鼻子酸涩。
自师母过世以后李教授就一直单身，没有再娶，一个人孤孤单单住在这个老公寓里面，一住就是几十年。也有很多人劝他换个好一点儿的居住环境，他都笑眯眯地说不用换，换了反而不习惯，说住这里久了，也有感情了。
浙大中文系的学生都知道，李教授所有的积蓄都用来资助山区儿童了，自己衣食住行是能省则省。语霖记得有个学姐曾经说过，从大一到大四，见到李教授都穿着那件深灰色外套，后来毕了业，五年后再回来看望母校和恩师，李教授穿的还是当年那件外套。学姐顿时热泪满盈，说不出话来。这就是李教授，他这么多年树立起来的榜样和正直形象，影响了一批又一批学子。
李教授会认识法学院的丁默涵，正是因为资助山区儿童。李教授说，青年人都该像丁同学这样，拥有发自内心的社会责任感。
“语霖，黄瓜是凉拌还是跟鸡蛋炒，你喜欢吃哪个？”李教授从厨房探出头，问她。
想了一下，“凉拌吧。”
“那我多放些醋，我记得你喜欢吃酸的。”
“嗯。”语霖惊喜地点头，教授记忆力太惊人了吧，连她的口味都还记得。
“要不要把默涵也叫过来吃饭？”老人家兴致很高的样子。
“不用不用。”语霖赶紧推辞。
“他工作很忙？算起来，我都几个月没见着他了，这孩子往常差不多每个月都来看我一次，最近怎么没见他来，他在忙什么呢？”
“他……他工作上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是实话。
“我记得你不爱吃蒜的，那就不搁蒜了。”
“好。”
“你还记得我的拿手菜不？”
“当然。”那个时候整个寝室的同学都对李教授的椒盐排骨赞不绝口，能不记得吗？
“我今天也不知道你会来，没有买排骨，你等我一下，我去趟楼下的超市。”教授解下围裙，擦擦手。
“老师，我去吧，您忙您的好了，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干。”
“那好吧，记得挑新鲜的啊。”
“嗯，放心吧。”
拿起外套和钱包，出了门。
超市就在公寓楼附近，步行五分钟的距离。走到超市入口处就闻到一阵阵熟悉而诱人的香味，是奶油泡芙。语霖记得，这家超市二楼有一家西饼屋，里面卖的泡芙是全城最美味也是最出名的。读大学的时候，全寝室的姑娘都爱吃这家的泡芙，语霖经常拉着欣岚过来，久而久之，后来跟老板都熟了起来。语霖还记得，每天晚上过了九点，泡芙都是买一斤送一斤，所以每到晚上九点，店门口都排了好长的队。
语霖看看手机屏幕，时间还早，才六点不到，现在去买泡芙不用担心会排队。这么想着，已经下了电梯，出现在二楼。
西饼屋就在二楼拐角处。
推开门的一刹那，语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迷茫。
屋内的装修都变了，从前墙壁上的美食图片被现在的油画代替；门帘处的水晶珠帘也不见了，刚才进来的时候倒是没发觉；墙壁色彩蓝白相间，带有很强烈的地中海风情。语霖好像置身于全然陌生的地方，不过，也有没变的东西，那就是香味。
起码有不变的，这样就好。
“欢迎光临，今天本店搞活动哦，消费满一百送十元代金券。”促销小姐甜蜜热情。
语霖报以微笑回应。
“这不是丁太太吗，真是无处不相逢啊。”又是一个甜蜜热情的某人。
语霖转头，果然是无处不相逢，是姜雪。
“丁太太也中意这家店的泡芙？”这一口一个“丁太太”，叫得语霖毛骨悚然。
“顺路过来买而已。”
“正好，我也是路过。本来我不怎么吃甜食，但是跟默涵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带我过来买这边的泡芙，吃着吃着就戒不掉了。”
说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但听的人却顿觉一阵涩。
他不是不喜欢泡芙甜腻的味道吗？以前被她硬拽过来几次，他都很不情愿，为什么……
“好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姜雪看到面前的人失魂落魄的眼神，想必目的达到，没有必要作停留。
“再见。”
“再见。”
……
“小姐……小姐……”
语霖这才从发呆中醒过来。
“请问需要点什么？”
“给我一斤奶油泡芙。”
“好！请稍等。”
突然想起以前站在这边招待客人的是一位和蔼的大叔，于是问道：“这家店换主人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大概是第一次有客人这么问。
“那位大叔呢？以前不都是他在这儿的吗？”
“哦，那是我爸爸，这两年他身体不好，店就交给我打理了。”
“这样啊。”
“嗯。”
“难怪。”
“什么？”
“难怪店的风格变化这么大。”
“我喜欢把墙壁刷成蓝色和白色，这样才吸引人，对不对？”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笑。
“也对。”语霖点点头，的确吸引人，可是，“以前的那条水晶珠帘呢？”
那个时候，她超级喜欢那条帘子，怎么看都觉得梦幻。还曾幻想过，以后有了自己的小家，一定要挂满这样的珠帘，就像公主住在城堡里一般。当然了，城堡里一定要有完美的王子。
年少时的梦啊，总是太不实际，可笑得很。
“那条帘子起初我是不同意卖的，因为那是我男朋友送给我的！”小姑娘提到此事，有些愤愤不平，“要不是那个帅哥长得那么迷惑，我是绝对不会把我心爱的珠帘卖给他的！看来我得好好反省反省，不能被人家外表冲昏头脑，要随时保持清醒才行。”
“呃……”语霖哭笑不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哎，对了，刚刚那个美女是你的朋友？”
算是吧，于是语霖点头。
“就是她男朋友买走了我的帘子。”
“嗯？”
“以前，她跟她男朋友经常一起来买我们的奶油泡芙，差不多有好几年。后来，那个男的过来问我这条帘子卖不卖，我看他那么诚恳的表情，就卖给他了。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之后，那个帅哥就再也没跟那个美女一起过来买泡芙了。”姑娘继续说，“再后来，就是那个帅哥偶尔单独过来，那个美女也偶尔单独过来。你说爱情可靠不可靠？在一起那么久，说分手就分手，唉……”
语霖接过包装好的泡芙，打开钱包付钱。
“欢迎下次光临哦。”
“好的，再见。”
“慢走。”
没有忘记去一楼买了排骨，回到公寓，也不过花了三十分钟不到。
“老师，我回来了。”
“饿不饿？”
“还好。”
“我做好排骨，就开饭。”
“嗯！”
外面歌房有人在音调缱绻地唱王菲的《彼岸花》，王菲的歌语霖都迷恋过，尤其是这首《彼岸花》。还是林夕写的词，只字片语，便可拨动她内心隐秘的那根弦。
看见的熄灭了，
消失的记住了，
我站在海角天涯，
听见土壤萌芽，
等待昙花再开，
把芬芳留给年华，
彼岸没有灯塔。
我依然张望着，
天黑刷白了头发，
紧握着我火把，
他来，我对自己说，
我不害怕，我很爱他。
丁默涵，你看到没有，彼岸没有灯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