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多久，就到达了指路者告诉我们的内城。这里的公路更加宽敞，除了晶能公共车，还有一些地行兽也开始在公路中间穿行。
显然，我们已经走出了凡人生活的区域，进入修士与凡人杂居的生活区域中。
我一直生活在西部边城，对东洲的其他城市，了解不多。但是到了这里，感觉上和西部边城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核心城区的公路，也同样分出了中间的快行道和两旁的慢行道。快行道用来行车或者驾驶地兽，除此之外，也可以供修士飞行或者奔走。而慢行道，则是提供给凡人或者修士缓行使用。当然，通常情况下，不会有修士会在慢行道缓行。
云菲又找人问了一下，带领我们走入了一条较宽的叉路中。街道更加繁华起来，两旁开始出现一溜排开的店铺，招牌上大多写着“清河古城某某店”。
果然，这里是号称有百万年历史之称的清河古城。
一路前行，云菲的兴致渐高，对我们说起一些关于清河古城的典故。
清河古城，现在已经是清河大城的核心区域。但是最初的时候，它其实只不过是东洲狩猎清河湖的原始之地。大家都来清河湖捕鱼猎兽，慢慢的就围绕着整个清河湖，建设出一座巨大的城池。
清河古城同时也是清河大城的内城，人口约三千万左右。而我们大家通常所说的清河城，则是外城后来无限扩张的结果。现在已经将整个清河湖和清河古城全都围在了中间，也就是现在通称的清河城，统共有两、三亿人口。
在东洲，一亿人口以上的城市，才可以称之为大城。不过上千座大城之中，清河城的名气仅次于东洲帝都。它不仅总面积在全东洲最大，人口也是各大城池中的骄骄者。尤其因为内含了全东洲最大的淡水湖，自然更容易让人牢记。
我们边走边聊着，不知不觉中已经穿过了两条繁华的街道。
等转过这个弯，我终于看到了西部边城所没有的建筑景色。这里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平原地带，中间的公路绵延向前，笔直而宽阔。两旁的房子整齐排列，高低一致，颜色式样却各不相同，整齐间有一点杂乱，杂乱间又见整齐，非常别致。
前面几公里的地方一片明亮，那里高高竖着一盏大型晶灯，照得方圆几百米内都亮如白昼。这种晶灯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实物，以前只在书籍中听说过它。据说它可以照射千米方圆的范围，亮度更是可以在黑夜中与炎日的亮度持平。只是它的消耗巨大，每一个炎夜就要消耗几十块晶石。不是清河这样的大城池，根本花不起这份开支。
三女喜欢热闹，看到这盏晶灯亮起来，也不着急去找协会换晶石了，拉拽着我往那儿奔走。
炎日鲜红如血，慢慢向着天边落下。虽然即将入夜，这里却仍然非常热闹，人来人往间，夹杂着生意人招揽买卖的吆喝，让人感受到人类社会的繁华与忙碌。
我们四个人不自觉的渐渐放缓了脚步，不再奔走，到了后来，干脆转入到缓行道中开始慢慢逛了起来。
回到熟悉的人类社会，心头那份温暖的感觉，自有一份宁静与欢欣。
丹丹到了这儿，逐渐变得活泼，对四周的街景都充满了好奇，蹦蹦跳跳地看来看去，不时会走回来问云菲和心敏，这是什么，这个好吃吗之类的。
其实她说的东西，很多我也根本没听说过。只是出于男性可怜的自尊，不好意思问出来罢了。
沿路向着晶灯走的人还有不少，有修士也有凡人。只是凡人都很径渭分明的走在缓行道上。修士则是炫耀般地展开元灵或者斗气在公路中奔跑。碰到行驶中的晶能车辆，会用一个潇洒的姿势从它的车顶上一踩而过。遇到地行兽，也会很灵巧的擦肩而过。
我们四个人显得有些另类。像是凡人，却又拿着兽丹，说是修士，我们却走在凡人使用最多的慢行道上。
随着夜色降临，街道两边也陆陆续续亮起不少招牌晶灯。酒店，旅店什么的都有，有很多我从未见过的食物冒着诱人的香气。间隔着，还有繁华的专供修士使用的道馆。这些地方，西部边城也有，只是鉴于我以前的家庭状况，没有机会进去过。云菲和心敏倒是熟悉，说里面会有灵气聚集法阵，使用的食材也都是对修行有益的之类。原来也就是给人提供一个比较好的修炼之地而已。
逛了一会儿之后，丹丹拉着心敏开心的越过我和云菲，冲到前面看稀奇去了。我和云菲笑着在后面跟随。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被我一眼看到路边有一家挂着精品兽丹专售招牌的店子。
说实在的，我手中拿着这两个兽丹，总感觉有点麻烦，这会儿看到这个店面，立即就想将它们处理掉。
我问云菲，她点头说好。正要走进去，丹丹却在前面发现了一个彩饰店，立即跑回来将云菲拉着去那儿玩去了，还挥着手示意我自己去处理兽丹。
我笑着摇了摇头，一个人走进了这个兽丹店面。
天已经黑了下来，又一个久长的炎夜开始了。店命铺外面的招牌闪闪的，里面却并不明亮，只开着两盏晶灯。一个年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男子坐在那里，他的注意力都在他面前的那块晶板上，并没有察觉到我进来了。
我抱着兽丹走了过去，“哼”了一声，才让他发觉了我。
“小兄弟，你这是要……？”他的眼神带着疑惑，很明显，我这身背心短裤的打扮根本不像是要买兽丹的样子。
我只好表明来意说：“我想把手上这两块兽丹卖给你。”
他看了看我手上的兽丹，却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热情，反而告诫般的说：“小兄弟，你不知道吗？清河城主颁下律法，严禁凡人私下买卖兽丹。”看来，我这般落泊的模样，没有人会将我当成修士。
我把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免不了问他：“你不也是凡人吗？”
他点了点头，带着点苦笑的说：“我这是经过审批的，要城主府特批了许可证明才能够开店的。”
我想了想，他敢开店，自然是经过了许可的。而且这也和我没有关系，如是我问他：“那我把这两个兽丹卖给你，你还不能收了？”
他点了点头解释说：“是啊，有修士去城主府告状，说我们乱收兽丹，导致兽丹价格上涨，使得他们都没办法修炼了。所以城主府颁布了新的法令，禁止凡人私下买卖兽丹。”然后他怕我没听懂，强调说：“私下里买卖，如果给发现了，除了罚款，还要判三年监牢。”
“我记得西部边城没有这样的法令呀？”我忍不住抱怨了一下。
他也有点无奈的说：“这是清河城城主最近颁布的，别的地方应该还没有这种禁令。”
我有点好奇的问他：“那你做买卖的兽丹哪里来的？”
他倒也随和，回答我说：“城主府指定了三个上家做批发，不过法令才颁布，我还没有去进过货。”
我点了点头，看样子没办法了。这两块兽丹是我顺手为之的战利品，现在又急用钱，拿着也麻烦，本来想处理掉，没想到正赶上清河城的新法令。
正想走出店子，外面却走进来两个人。前面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青年。一身剑修士打扮，穿着宝甲，腰际挂着剑器。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女青年，穿着法衣，腰际别着法杖。这种随时准备战斗的打扮，我以前在边城也看见过，通常都是冒险队伍的队员或者在政府供职的修士。
店主看到他们俩进来，立即热情的招呼说：“两位是城防大人吧？需要什么样的内丹请吩咐。”
我觉得没我什么事了，想从一侧走出去，没想到那个男青年却一把拦住我问：“城主颁了法令，严禁所有凡人私下买卖兽丹，你的兽丹哪里来的？”他应该是个精明的人，一眼就看出我的打扮不像是来买兽丹的样子。
我奇怪他的多管闲事，但还是回答了他：“这是我们自己猎杀异兽挖出来的。”
他眼神一闪，仔细看了看我的兽丹又看了看我，才接着问：“谁杀的异兽？”
我没什么社会经验，冲口而出道：“当然是我自己。”
他却突然变脸，大喝一声说：“你这个贱民，好大的狗胆。”竟然一把向我肩膀抓来。
我有点害怕，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他，才申辩道：“你干什么骂人？”
他嘿嘿地笑着说：“骂你，我还要抓你。”然后他转过头去问老板：“他是不是来这里卖走私的兽丹？”
老板看了看我，唯唯诺诺地说：“他……是想把这两个兽丹卖掉。”
男青年得意起来，哈哈的笑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说的？”
我觉得他也太不讲理了，忍不住继续解释：“我说了这是我自己杀异兽得来的。不是走私的。”
他却没有再理会我，右手再次伸出向我抓过来，嘴里同时说着：“什么时候凡人也能猎杀地甲火虫了？”看样子他能认出来这兽丹来自什么异兽。
我继续退避他，他又抓空了。也许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忍不住“咦”了一句。却还是向我冲了过来。
他身后的那位女青年，见我反抗，抽出了法杖，直接祭出一个火球术就向我放了过来。
我倒不怕，店老板却吓得要死，在哪里喊着：“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从刚才店老板招呼他俩来看，他俩应该是清河城的政府军人。在东洲西部边城，也有城防军队，里面的修士通常都是些学徒级和士级境的修士。在凡人眼里是大人物，其实都是像我当初一样，觉得自己在修行之路上没什么前途了，找个政府部门混日子而已。
因为通常觉得自己境界还能继续提升的修士，要么会选择去高一级学府或者宗门进修。要么就会加入各种等级的冒险队冒险。
我虽然心里看不起这样的人，但人在异乡，也着实不想和他们发生冲突。只好继续闪避。
说实话，在地下湖中我把那些异兽捕了又放，放了又捕。这两个人在我眼中，简直弱得可爱。
如果我想，一拳一个他们都得爆头。要知道回来的路上，我碰到过知心境的地甲虫，号称一身宝甲，术剑难伤，也给我几拳活活蹦死了。
他俩倒是尽力，显然还有一定的战斗经验，男青年在前面攻击我，左右我躲避的方向，女青年就在后方对着我祭放火球术。元灵火球给我避开，向着货架逸去。一开始她还有所控制，并没有烧着任何器物。可是当男青年抽出配剑后，她就开始不管不顾了，两个火球之后，店里用来摆放兽丹的木架燃烧起来。
店老板吓住了，往外跑去，嘴里却还在求情：“不要再打了。”
他一介凡人，身份卑微，两个城防军根本不理会他，反而一心一意对付起我来。
我被他俩缠得烦，身体灵活的纵过男青年，向女青年扑去，她有些害怕，不由自主的让开了道路。被我抢身而过，跑出了店子。
这个时候，店子里面已经很多浓烟。店老板坐在外面的慢行道上，有点失落地喊着：“不要打了，着火了，已经着火了。”
可惜我这个水火双系的法修，现在却一个水系法术也祭不出来，要不然我肯定会帮帮他。
那两个青年男女倒也动作迅速，跟着我冲到了慢行道上来，嘴里喊着：“别跑了走私犯。”见我并没有逃走，就又举起手中的武器。店老板见我们都出来了，反而冲进去救火。我想去帮帮他，面前的两人却虎视眈眈的盯着我，我烦躁起来，忍不住威胁他们：“再不识趣，镇压你们。”
男青年久攻不下，开始表现的得谨慎了。女青年却不以为然，举起法杖，又一个火球术向我祭放过来。
我正准备硬抗上去，直接给他俩来上两拳。火球术却突然被一道冰块撞开，消散在街道边。
原来这样一闹，云菲她们已经听见了动静，正好看到我和别人在这里发生了争执。
女青年明显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三个女孩子，似乎奇怪她们帮我，忍不住问道：“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帮这个走私犯。”
我来不及听他们在这里解释，将手上的两块兽丹扔向丹丹说：“你拿着，和他们解释一下。我去里面帮着救火。”
丹丹自然对我信任，点了点头接住了兽丹。心敏却是跟着我跑进了兽丹店子里面。
架子烧得还不算厉害，店老板捂着鼻子在用一块兽皮扑火。那兽皮似乎是不怕火的，打上去，还真有效果。
我一时间也找不到工具。跑上去一把抢过他的兽皮说：“我来帮你。”
心敏却是祭放出冰珠术。这个法术本来要到高阶才有杀伤力，可以制造出一粒粒的元灵冰珠用于战斗。不过以心敏现在的境界制造出的冰珠非常微小，用来救火，倒是刚刚好。
我拿着兽皮专门对着火大点的地方扑打，以我的速度和力量，没有多久这里的火势终于给我扑灭了。
也不知道店老板会损失多少钱，我也没有钱赔给他。见他在那里不断说着感谢的话，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走出店子的时候，云菲和丹丹正准备进来看看，见我们出来了，也就不再进去了。
我安慰她俩说没什么事，却发现丹丹手上的兽丹不见了。那两个刚才还杀气腾腾的青年修士，也不见踪影。
忍不住有点奇怪的问丹丹：“那两个人呢？”又有点担心继续问：“兽丹呢？”要知道，这是我们唯一能够换钱的东西。
丹丹没什么逻辑的解释给我听：“跟他们换晶石了，他们走了。”
云菲补充道：“那个女人需要火系兽丹，将我们的兽丹买走了。”
我有点奇怪的问：“有这么好说话？”
丹丹笑起来说：“菲儿姐一个冰箭术，他俩就焉了。”
没办法，修士的世界，终究还是实力为尊。
我有点无奈的说：“就欺侮我了。”
云菲走过来有点娇嗔的说：“谁让你是个凡人。”凡人两个字，给她咬得重重的。
我有点为店老板打抱不平，问她：“那这里他们怎么说？”
云菲回答我：“他俩丢下一句话，说找城防军去赔就走了。”眼睛却是望向我的身后。
我身后传来店老板惨然的声音：“赔个啥呀，去城防军申冤，先就得交一笔受理费。”原来他刚才也出来了。
我回头问他：“大哥，你损失了多少钱呀？”
他倒也心好，见我们四个人都穿得褴褛，反而安慰我们说：“还好还好，只是几个兽丹过了火，只能拿去炼晶了。”
兽丹的价值，用于修炼自然比拿去炼晶高很多。因为一般炼晶石用的兽丹都是低阶且不实用的，比如一些物理兽丹、发光兽丹之类的。
我想了想问丹丹：“我们的兽丹换了多少钱？”
丹丹明白我的意思，从衣兜里掏出来十几块兽丹说：“全在这儿了。”
我随手拿了五、六块晶石递给店老板说：“祸是我给你带来的，不过我也没钱，这点晶石只能给你补偿点损失了。”
店老板摇着手说：“不怪你不怪你。”推却不过之后，还是接受了我的晶石。
离开这里后，我们按原计划继续往晶灯那儿走。
夜色沉沉，两个炎月一先一后挂上天空，配合路旁的晶灯招牌，一片繁体似景的城市夜色。可是，这份亮丽下，却隐藏着多少无奈和悲哀。
我茫然地想着人世间的欢喜忧伤，心情有点低落，似乎突然间，真正的懂事了起来。
云菲感觉出我的心思，走过来抱着我的一只手说：“子城，真正的凡人就是这样生活的。”到了这里，她开始介意，不再叫我凡人了。
我苦笑了一下，是啊，如果今天没有丹丹她们，如果我真的只是一个凡人，我的兽丹不仅会给抢走，还很有可能要被判三年监牢。又或者，我反抗的时候就给击杀了。
东洲一千五百亿人口，死掉一个凡人，和死掉一只蚂蚁的区别不大。所谓的蝼蚁，一个名字就道尽了微尘的本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