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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殇

“观众朋友大家好,这里是南环路西边的小广场,在我身后发生了一起民工讨薪劫持人质事件......”

“就在不久前,广场中上演了一出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根据目击者爆料,一身受重伤的男子拒绝医护人员的施救,苦苦哀求劫犯用自己替换女友作为人质......”

“这起劫持事件似乎和德天地产公司有关,该公司拖欠手下民工工资超过百万,甚至还派手下殴打民工,劫犯拿出了多张证明照片,内容惨不忍睹......”

我靠在李和平身上,无力的看着这些记者胡扯,其实我多想告诉他们,吴悠然并不是我女友,我只是情急之下胡说的。可惜,眼下情况似乎不允许我多嘴,就算允许,我也没有力气说了。

“大兄弟,麻烦你帮我拿下照片。”李和平在我耳边说道。

我吃力的接过他递给我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约六七岁的小姑娘,捧着洋娃娃坐在床上,看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一抹阳光恰好从窗户洒下,她披着光芒,就像一个可爱的天使。我看着照片,被里面温暖感染,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丝微笑。

“这是我女儿,她叫李曦儿,这个名字是她姐姐取的,寓意着她就像晨曦一样,蓬勃成长。”李和平看着镜头,声音柔和。在镜头的反光中,我看到他满面的温柔。

可是这抹温柔下一秒就化作了无尽的痛苦,李和平沙哑着嗓音嘶声怒吼:“可老天不长眼,我的曦儿得了白血病......是白血病啊,她才六岁,都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

李和平泣血的话语就像利刃插进我的心里,疼得我的几乎无法呼吸。广场上也是一片痛呼惋惜声,有几个女记者已经红了眼圈。我又看了眼照片,女孩身上的蓝白格衣服,床头的吊瓶,赫然就是医院。

“医生告诉我,这是早期,尽早治疗的话,还是有很大的几率治好的。”李和平微微平复心情继续说道:“初步估计治疗费在二十万左右,我把家里的房子卖了,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遍了,总算凑够了十万块钱。我想李德天还欠我和我老婆工资,一共九万八千块,凑起来就够了,我女儿就能活命了。”

所有人的情绪都随着李和平的话而波动,听闻照片上这个小天使能够得救,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只有我的心渐渐沉到了谷底,因为我感觉到李和平颤抖的身躯和剧烈的心跳。他......很愤怒。

果然,李和平红着眼睛大吼道:“九万八千块,是我和我老婆两年流血流汗的工钱,可李德天他明明有钱,他就是不给我。我不是跟他乞讨,我只是要拿回我的血汗钱,我有错吗?我哀求他,我给他跪下,我给他磕头......可是他就是不给我......凭什么不给我,你们这些大老板一顿饭钱都不止这个数,凭什么不给我......这是我女儿的救命钱啊!”

李和平的声音,撕心裂肺,震撼了我,也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警察、记者、围观人群,数百双眼睛都红了,他们的眼神中充满愤怒。

“大兄弟,请你在帮我拿一张!”李和平又递了一张照片给我,我颤抖着接过,我已经猜到了会是张什么样的照片,我不想看,却控制不住自己......

照片中的房间依旧光洁明亮,可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却不见了踪影。病床上躺着一个瘦小苍白的身影,那手臂,那双腿,就像几根摆在一起的麻杆,光秃秃的脑袋上,只有那抹温暖的笑容,让我觉得熟悉。

这个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在心中怒吼,人群中也传来怒吼,我抬起头扫视一圈,很多跟我一样希望破灭的人都哭了,那一张张苍老的、年少的脸庞充满哀伤,都在为这个可爱的小天使哀伤。

“李德天不仅不给钱,还把我和我老婆打伤,我老婆至今还躺在工棚里起不了床。我每天打两份工,还要分两头照顾我老婆和女儿。”李和平撕心裂肺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曦儿很乖的,她知道我很忙,为了让我多一点时间睡觉,她学着自己穿衣,自己吃饭。可是她明明连拿起筷子的力气都没有......”

说到这里,李和平终于忍不住了,仰起头嚎啕大哭,这是绝望到何等地步才会发出这样万念俱灰的哭声?他有什么错?他努力工作,赚着微薄的工钱,卑躬屈膝,只为了养活家人,为什么要连他最后的希望都要剥夺?为什么?

终于,李和平哭够了。他指着我手中的照片说道:“这是她刚刚化疗后拍的照片,她怕我担心,强忍着疼痛,笑着对我说不痛,可是她的眼眶明明已经蓄满了泪水......”

李和平的情绪几乎再次失控,他颤抖着从口袋拿出第三张照片,我极力扭过头,在心中第一次乞求漫天神佛,让我看到那个叫李曦儿的女孩健康的模样。可是,我失望了,彻底绝望了。

她睡着了......

她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安详的睡着了......

她苍白的脸颊带着微笑,安静的躺在病床上,似乎在做着一个快乐的梦......

“她死了。”李和平平静的声音打破了我所有的奢想,这一刻,我发现我是如此的恨他,凭什么?凭什么要剥夺我最后一丝希望?

“那天是她的生日,工友们给我凑钱买了个小蛋糕,她很开心,她对我说,爸爸,今天是我生日,你答应我一个愿望好吗?”李和平闭上眼睛,声音寂寥又空洞,“她说,爸爸,曦儿刚才在许愿的时候看见了奶奶,她在对我招手。爸爸,曦儿要跟奶奶走了,你不要伤心好不好?”

“呵呵。”李和平笑了,笑的如此温柔,“这个傻孩子,爸爸怎么会伤心呢?你好容易脱离了苦难,爸爸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大叔,别说了,求你。”我实在不忍心在听下去,紧紧抓着他的手哀求道。

李和平忽然放开了我,对我说道:“你女朋友真的很幸福,能够有你这样舍命也要相救的男朋友。如果我的曦儿没有死,长大了,我一定要让她找个像你一样的男朋友。”

“大叔,你女儿不会白死的,相信我,那个罪魁祸首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我看着他,许下最坚定的承诺。

“谢谢你,能说出这个故事,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你走吧,好好治疗,这个世上好人已经不多了,不能在少一个。”李和平笑着退后几步,举起双手。

如果是一般人流了这么多血早就昏过去了,我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保持清醒,又听了这个悲伤的故事,情绪大起大落,身体早已负荷不了。趁着最后一丝清明,我对着摄像头说道:“本人在这里澄清,本人并没有被挟持,而是和李和平配合演了一场戏,如果有触犯法律,我愿意承担责任。”

坚持着说完最后一句话,我再也撑不住了,闭上眼睛向前倒去,扑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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