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志达被王小军从宿舍里拉到“龙宫”外面的时候,天上正下着雪,雪下的不大,却不曼妙,更加没有生气,志达一看就有些心灰意冷了。志达很无奈的说:“老天不长眼,还是改天再说吧。”王小军急忙瞪了志达一眼,气冲冲的说:“不就是下了一点雪吗,又不让你们去散步,你们就站在这座骑楼下好好的谈一谈就行了。你在这等着,我去叫我姐出来。”志达的心里当时也很矛盾,就在“龙宫”旁边的一座骑楼下静静的等待着,当看到武雪慧远远走过来时,又不由紧张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去和她打招呼,更糟糕的是王小军也没有跟来,志达当时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走吧——”武雪慧不等志达说什么,已经很从容的走进了茫茫的风雪中去了。志达犹豫了一下就赶紧跟上去和她并肩走着,武雪慧走的很快,志达迈着大步才能跟她保持平行。
“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武雪慧开口说道:“是我上铺的萧若兰无意间翻出了你给我写的那两封信,我跟萧若兰大吵了一架,气的我一整天都没吃饭。”“啊——”志达不由一愣,嘴唇轻轻的蠕动了几下,不知该说什么好,原来这只是一场误会,可志达一点儿也不觉得高兴。天很冷,志达把双手深深的藏进了裤兜里,十分抱歉的聆听着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乃至每一个字。她也不管志达有没有听清楚,只管自顾自的说着话。
“本来我是想写信给你的,可宿舍里不方便,也没有纸和笔。在这之前,我是在上海打工的,我原想今年是不回家的,三个月前却被我爸爸给骗了回来。”
“骗了回来?”
“是的,当时,我爸爸说我奶奶突然得了重病,想见我最后一面,我一下子就蒙了,我想都没想就辞掉工作赶回了家里。我从小就没有妈妈,我妈妈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我是我奶奶一手带大的。
可是,当我哭肿了眼睛,心急火燎的跑回家里时,却看见奶奶正好端端的站在院子里喂鸡呢!当奶奶告诉我,她和爸爸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外面,所以就编了这么一个谎话来骗我回家时,我差点儿没被气晕过去。要知道我在上海找到那么一份工作是有多么的不容易。我从小就患有重病,不能受任何刺激,在火车上我已经哭昏过两次了!
过了两天,当我决定重新返回上海时,却发现我的手机和存折早就被奶奶给藏了起来,我爸爸也坚决不让我再出去了,他们不想让我死在外面,可我一直不想死在家里。我最多只能活三年了!不知为什么,我从小就很向往大海,我一直幻想着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能够从一座高耸入云的大桥上从容一跳,让大海把我带到另一个世界里去,在那里开始崭新的生活,没有疾病,没有死亡,更没有丝毫的不快和遗憾。”
武雪慧说的很认真,也很伤感,可她的表情却显得出奇的平静。一朵一朵的雪花,精灵一样,被风吹打在脸上,冰凉冰凉的,使得志达喘不过起来。志达当时非常震惊,更无法想像一个年轻的弱女子是如何承受这一份生命之重的。
“你是骗我的对吧?你一定是骗我的!如果你很讨厌我的话,你就明说好了,你用不着编那种谎话来诅咒自己。”志达当时非常难过,打死也不愿相信,武雪慧的命竟是这般的苦楚。志达忽然很想走过去紧紧的揽住武雪慧的肩膀,像知心朋友那样给她传递一丝安慰和鼓励,或者干脆就抓住她的双手,不用说一句话,只用自己的眼睛深深的望入她的眼眸里,她就完全能够明白他的心意。可是,武雪慧却跟没听见他说话似的,只管按照自己的思路说道:“我没有谈过恋爱,可有很多人追过我,我印象最深的是我们的主管,他当时抱着一大束玫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跪在我面前,求我做他的女朋友。我当时真的好感动好感动,感动的我都说不出话来了,可我还是一狠心拒绝了他,因为我最多只能活三年了,因为谈恋爱只能让我对这个世界多一份留恋,多一份留恋相应的也就多一份痛苦。今生今世,我不想牵挂别人,也不想被别人牵挂。
有时候,我一个人坐在海滩上,看鱼儿不断跳跃在蔚蓝色的海面上,划下一道道美丽的弧线。自由、是那么令人神往,自由的风,从我耳边吹过,留下一缕缕令人陶醉的清香。然而,我却只有眼睁睁的看着这美好而又令人神往的一切,从身边溜走。我,似乎从来没有自由,也不知道拥有自由的感觉,是甜?是苦?我一生下来就被病魔卡住了咽喉。
有时候,我真的对老天狠之入骨,为什么我不能拥有自由?不能向正常人一样的生活?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老天对我如此不公平?别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我的生命却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我好累,我不知道那里有属于我的‘大海’,是天上?是地下?还是更遥远?无法回答……”
志达的眼里很快就溢满了泪水,不敢回头去看离自己仅有一拳之隔的武雪慧,因为志达不忍看见她内心的那一份凄凉。可是,武雪慧微微的颤音已经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房。志达默默的向前走着,他不知道武雪慧为什么走的那么急,那么快,又那么坚定,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心里一定非常的痛楚和惆怅,她说出的每一句话,乃至每一个字都充斥着对生命的无奈与忧伤,她感觉不到一朵雪花砸在肩头的重量。
志达突然很想扑上去拉住武雪慧,把她紧紧的拥入怀里,两个人静静的依偎到天亮,她可以不哭,也可以把泪水尽情的挥洒在他的胸膛上。可惜,这不过只是一时的幻想而已,在这么寒冷的街头,根本就容不得两个人留恋和彷徨。如果可以的话,志达倒很想陪武雪慧这么一直走下去,走到天亮,走到生命的尽头。或者,干脆,时间突然停止了转动,永远定格在这个雪花飞扬的夜晚。
回到宿舍里,志达不由偷偷的抹起了眼泪,他忽然明白了武雪慧那天上网时所说的那一句话——“黑色是我生命的颜色”,同时也理解了武雪慧为什么给自己的QQ起了那么一个名字——“好想牵你的手”。渴望爱情,却不能放手去爱,上帝会不会为此而感到悲哀?生命,苦难的生命啊!当知道自己最多只剩下三年的时光时,武雪慧居然还能谈笑风生,居然还能那么认真的工作,这是何等的让人钦佩啊!志达不能不为她感动,不能不对她倾心。
志达很想好好的帮武雪慧一把,那怕只是给她一点点安慰也行。第二天,志达想请武雪慧出去吃饭,可她死活不肯去。她当时很无奈的说:“我不是把什么都跟你说了吗,你怎么还不明白,还要跑来找我呢?咱们这里好姑娘多的是,你为什么非要找我呢?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我最多只能活三年了,可你的日子还长着呢!”志达无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武雪慧已经走进宿舍里去了。
志达恍恍惚惚的上了一天班,王大超请大家去上网,他也懒得去,就猫进被窝里和王小军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了天。王小军问志达:“你知道王大超为什么要请大家上网吗?王大超那是在笼络人心,他想当领班都快想疯了!可我向主管推荐的是你,知道不?我问你话呢,我听说王大超跟主管说过你的坏话呢!”志达没说话,志达对当领班根本就不感兴趣。过了一会儿,王小军又说:“要不咱俩也上网去,我请客。——咳,我跟你说话呢,你还活着没?——咱们上网你去不去啊?”“你烦不烦啊,我已经说过N遍了——我不去!”志达很不耐烦的顶了一句,王小军就说:“那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你给我申请一个QQ,万一那天我不干了,咱们还可以经常保持联系。走吧,我看你看书也看不进去,呆在宿舍里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到网吧里去溜达一圈呢!”志达被王小军纠缠不过,就答应陪他泡一个小时的网吧,给他申请一个QQ。
“呀!怎么把一件事给忘了。”王小军走到半路,忽然用手拍了一下脑袋说:“咱们只顾着自己出来玩了,咋没把我姐给叫上啊。”志达冷冷的笑了笑,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说:“哦,我正要问你呢,你知道你姐得的是什么病吗?她是不是在骗我啊?我希望她是骗我的!”王小军说:“我姐昨晚没告诉你吗?具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姐从小就身体不好,我改天帮你问问吧?”志达就没再说什么,两个人转眼就来到了网吧里。
志达和王小军刚走进网吧里,就看见王大超几个人正围在一台电脑前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王小军就首先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寇子奇就笑嘻嘻的把志达让到前面说:“吴虎牙,你来得正好,赶紧过来看看,你从来没见过的!”志达走过去一看,不由皱了皱眉头说:“真恶心!”王大超听了这话就很不高兴的说:“男欢女爱,咋就恶心了?有种你一辈子别跟女人上床。你看看,这多刺激啊!啥姿势都有,保证你看了浑身直痒痒。王小军,快点过来看看,你爸跟你妈就是这样生出你来的。”王小军就气冲冲的说:“你好好的看吧,看死你,老子没兴趣。”“你骂谁呢?是不是欠揍啊?”王大超说着,就攥紧了拳头想跟王小军打架,却被大家给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