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其实很奇怪,当你有的时候,不去珍惜,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后悔。
现在,只要志达能苏醒过来,凤萍便什么也不要了。那些所谓的房子车子票子个子,其实都没有爱人好端端的活在你身边重要。整整两天,凤萍吃不下也睡不香,除了上厕所以外,其余时间几乎都静静的守护在志达身边,因为她担心志达或许会突然睁开眼睛。但这种可能在别人看来是越来越渺茫,志达的爸爸妈妈竟然在两天之间愁白了鬓发,痛断了肝肠,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
虽然志达已经做了喉咙接管手术,一天做两次高压氧促醒治疗,但大小便依然失禁,气息微弱,完全没有好转的迹象。前来看望他的亲戚朋友一个个都替他叹息不止,更多的是为爸爸妈妈感到难过,同时也为自己能够平平安安的活在世上而格外庆幸,或许甚至因此而懂得了珍惜生活,懂得了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
很难想像,凤萍心里滴着血,嘴上却对大家说着我没事我很好。其实,如果不幸福,如果不快乐,她完全可以选择放手,可她舍不得,更放不下,那就只有痛苦。痛,并快乐着。这是凤萍自己的选择。作为一个对的人出现在错的时间里,浪费掉了太多自以为是又狼狈不堪的青春。那里,有笑有泪,有自信有迷茫,你伤人也被人伤,难免颓废与寂寞;坚信自己与众不同,以为自己已经完全长大,但突然发现,在生活面前,其实她从未长大。车祸对于志达,只是场意外,志达对于她,却是一场爱情。某些不可言明的怀念,往往在夜深人静时轰然来袭,刺痛到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无力挣扎。
凤萍哭了,可目前没有人可以聆听她内心的苦楚,她只好偷偷的说给志达听。她想自己当初为什么非要买房呢!现在,她失去了志达,也失去了父母,亲人和爱人突然都不理睬她了,她一个弱女子,还怀着一个孩子,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于是,她哭诉,她请求志达一定要醒过来。有时候,她当着公公婆婆的面不便发作,就躲到厕所里任由泪水掩埋,那种心酸和痛楚真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志达住院的第四天,建国突然对凤萍说:“孩子,这几天辛苦你了,你看你的眼睛里都熬出血丝来了,志达能找到你这样的姑娘,可真是他的福气。不过,有句话我说了希望你不要多想,我和你妈妈商量了一下,觉得你留在这里不合适,因为我们不知道会连累你到什么时候,我们心里现在也很乱,或许你应该听你爸爸的话把孩子打掉,回去好好上班。怪只怪我们志达没那个福气,是他连累了你啊!”
凤萍的心情才刚刚平静了下来,听到这话不由又神情激动的说:“爸爸,你怎能这样说,我现在那也不去,因为我相信志达不会就这样离开我们的,我们的好日子还没有开始呢,我要替他把孩子生下来,如果咱们养活不了,我就回去跪求我爸妈,请他们代养。总之……”
“孩子,你已经尽心了,咱们都面对现实吧!你应该多想想你的以后啊!”建国再一次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志达的妈妈见状也跟着痛哭了起来。遭受了这么大的变故,他们这一家人经常以泪洗面,而且因为不想引起大家的伤痛,好多苦楚都是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通过这件事,凤萍似乎已经看透了世上的一切,什么以后,她还有以后吗,要说有,那就是她把孩子生下来,并且抚养成人。她其实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是用心伺候着志达,每天从婆婆的手里抢过毛巾替志达擦身,帮他换洗尿布。至于以后的事情就等以后再说了。她喊:“你们都别想赶我走,我现在就是死也要跟志达死在一起。”凤萍说着便匍匐在志达身边大哭了起来。
“爸爸,妈妈,你们快来看,志达他动眼珠了。”凤萍忽然止住哭声惊叫了起来。
“唉,我可怜的孩子,你一定是看花眼了,你这是太想他了!”婆婆很是忧伤,公公也不以为然。
“我没有看花眼,志达刚才真的转动了一下眼珠子。啊,他又动了一下,你们快来看,快过来看!”凤萍激动的几乎要跳起来。公公婆婆便将信将疑的跑过去看了一眼,随即很失落的说道:“没有啊,你肯定是看花眼了。”
“爸爸妈妈,我真的没有看花眼,不信你们别走,你们自己看……”凤萍死死拉住婆婆不让她走,建国不由暗暗吃惊,心想她是否发了疯。
奇迹就跟灾祸一样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志达的眼睛里突然慢慢的溢出了一滴眼泪。
“啊!志达哭了,志达流眼泪了,志达醒过来了,他一定是听见我说话了!爸爸,妈妈,志达哭了,志达一定是听见我说的话了,志达醒过来了……”凤萍高兴的一下子扑进了婆婆的怀里大哭不止。
“天啦,这是怎么回事!”婆婆赶紧用手握住了自己已经张大了的嘴巴子,激动的眼泪哗啦啦直往下滴。
“大夫,大夫——”建国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扭头就跑去办公室喊医生:“大夫,你快去看看,我儿子他苏醒了!”
“冷静,冷静,请你一定要冷静好吗?来来来,你先坐这喝杯水,我帮你检查检查!”医生根本不相信建国说的话,反倒以为他神经有了问题。
“我好端端的,你给我检查啥?你快去看看我儿子吧,他刚才已经醒过来了。”建国激动的浑身直打颤,不由分说就把医生往病房里拉。
“好吧,请你冷静,不要激动,不要拉我,我自己走好吧!”医生看上去有点紧张,他小心翼翼的来到病房,敷衍了事一般的去做检查。先看眼睛,再听心脏,没发现什么异常。
“大夫,请你再给看看吧,志达刚才分明眨了两下眼睛,还流了一滴泪,我和妈妈可都看见了啊!”就在医生刚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凤萍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志达的妈妈干脆扑通一下跪在了他面前。
“你们这是干什么?你们的心情我理解,可成败在天,生死由命,生老病死乃是自然法则,不是人力所能挽回,我早就建议你们放弃治疗,可你们——行了,行了,怕了你们了,你们先起来吧,我再去瞧瞧。”医生只好再次去给志达检查,这次他检查的非常仔细,仅眼睛就看了三遍,不过是越看越诧异。
“奇迹!奇迹啊!快,快去叫院长。——算了,你回来,还是我亲自去吧。你们几个,准备把病人送手术室。”医生刚把跟在他身边的一个护士打发出去,却又叫了回来,自己跑去了院长办公室。
随后,医院给志达做了全面检查,心电图及各方面数据显示他正在迅速恢复正常。他的大脑已经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动了。第二天,志达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第五天,他已经能用口鼻正常呼吸了。一星期后,医生取掉了插在他气管上的管子,他可以用嘴进食了。对此,建国一家人真是喜出望外,凤萍更是不止一次的喜极而泣。医院邀请多名专家前来会诊,就是没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什么力量,使志达死而复生。有些事就连科学也解释不了!
主治医生感慨道:“说实话,这种事情我还只是在小说和电视剧里看过,说是什么爱情的力量!可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不过现在……”
院长慌忙打断医生的话说:“现在怎么了?现在是咱们医院,是你这位主治医生,用精湛的医术,奇迹般的救活了一个已经被多家医院宣布死亡的患者!”
“可是……”
“什么可是?我现在就给报社打电话,过两天在头版头条刊登文章,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当代华佗在世 病人死而复生——记第一人民医院主治医师某某某》,你要配合记者做好这次采访报道工作。对了,这件事情最好能让病人家属配合一下,这样报道出来会更真实。”
院长的吩咐医生不敢不从,他把建国单独请到办公室里说明了院长的意图,并答应事成之后给志达免除两万元的医药费,建国还没听他说完就勃然大怒道:“由于你们的误诊,差点害死了我儿子,如今你又要我帮你们去害别人,这种助纣为虐,伤天害理的事情别说你们免除两万,就是免除二十万我也不干。”
建国怒冲冲的回到病房里,凤萍和婆婆问他怎么了,他随便搪塞了过去,说医生现在不敢轻易给志达的病情下结论了,他们随后要给志达针灸,按摩,坚持锻炼,估计要恢复到跟正常人差不多一样,至少需要一两年、两三年的时间。
志达的妈妈忧心忡忡,又有点自言自语的说道:“到底是一两年还是两三年!两三年得花多少钱呢,咱那十五万元够吗?就这十几天已经用去好几万了,肯定不够,还得跟亲戚朋友四处去借,咱欠人家的这辈子恐怕是还不清了!”
建国沉思了一会,安慰似的说:“恢复要两三年,住院最多也就一年时间,待志达病情好转,咱们就提前申请出院,平时让建军给观察着,再定期到医院来做一下检查,如果不出意外,不做什么大手术,十五万元差不多够了。”
“爸爸,妈妈,我想把孩子打掉,现在还来得及!”凤萍突然这样说道。
“啥?你不是死也不打孩子的吗?怎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志达不是已经好起来了吗?难道你……”建国很是吃惊。
“爸爸,请你不要误会,正因为志达好起来了,所以我才要把孩子打掉,如果我真生了孩子,你和妈妈是照顾我还是照顾志达啊!我想你们还有很多家务事要做,不如就让我专门来照顾志达吧,这样谁也不连累,孩子我们以后还可以再生!”凤萍说的很认真,建国听着既感动又心酸,他苦笑道:“好孩子,真不知我上辈子积了什么德啊!你的心意我们领了,可孩子你坚决不能打,只要你把孩子好端端的生下来,我和你妈即使砸锅卖铁,不吃不喝也要照顾好你们!”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真把孩子打掉了,我们就不认你这个儿媳!”建国突然瞪大了眼睛,凤萍没敢再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