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真是个好东西哇，没它寸步难行。看到加盖了公章的病单，医生马上宣布用药，护士推着手术车，各种药瓶撞击得哗啦啦地响。三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进了妈妈所在的急诊室，开始着手给她洗胃。
欧阳锋向立河走来，给他打了个招呼，“别担心，你妈妈会没事儿的；大人家醉酒，是常有的事情。”说完，在他肩头轻轻地拍了一下。这真是恰如其分的安慰呀，今夜如果没有眼前这个男人，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
但，白天在斗鸡场看到他的所作所为，以及跪在妈妈前的窘迫样，他真的搞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难道大人的世界，本身就具有某种神秘，那层秘纱是小孩们永远也揭不开的。
一个小时后，医生带着疲惫走了出来，立河急切地想知道妈妈现在的情况，就跑上前去询问，可医生还是先前那句话，“只要醒过来就没事儿啦。”作这样的回答，不知是安慰，还是一个心理上的暗示。
他看向欧阳锋的脸，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也许真的不用太过担心，大人们对醉酒就像喝酒一样平常。立河笑自己真傻，他跟妈妈或是自己有什么关系呢？竟神经兮兮地到他的脸上寻找安慰。
现在已是凌晨三点半，医院蓦地静了下来，值班的护士开始打盹，只听得见过道尽头厕所里，传来水龙头滴答滴答的落水声。立河几乎每过五分钟，就进屋照看妈妈一次，他很害怕钢架上的输液瓶无端地流尽。
她依旧毫无气息地那样躺着，被窝里没有温暖，整个身体，就跟夜晚一样安静。他在心里，无数遍地呼喊妈妈，只求她哪怕是像发丝一样，微微地动弹一下也好。
男人已经在座椅上睡去，苍白的过道上，只有他还疲惫地挣着眼，伤心而困惑地想着一些事情。人生很无常，生命很脆弱。他深深地陷入了这个永远也想不明白的黑洞里。
医院外面的世界，天空开始发白。这个时候，人的神经和意志最为脆弱，就像有一只黑手在天堂向你招手，你在和自己挣扎着是否要过去。立河强迫自己一定要坚持住，不断敲打着后脑，提醒它一定要保持清醒。
护士已经给妈妈换过两回输液瓶，可她还是没有一丁点儿的反应，仍旧很安详地躺着。他在想，妈妈会不会就此永远也醒不过来？
“会没事的。”欧阳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轻描淡写地说了这句无足轻重的安慰他的话，此刻他甚至有点讨厌，就目前的情形，这不是说来骗小孩的话么？但是，他又能怎样说呢？
他撑了撑懒腰，看了下窗外，然后对立河说，“我得回家了，有事给我电话。”说完，就向门外走去。他忽然有一种轻松的感觉在心间回荡，因为现在只有他一个人陪着妈妈了。相依为命的母子俩。
在男人去后，他跑了无数次的卫生间，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忍住不让泪水掉下来；在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长大了，像个真正的男人。
在晚上七点钟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微弱而温暖的呼喊，那正是妈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