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晌午了,张山墙将老伴儿孔带弟领到了王凤贵家。赵永刚一看就知道张山墙搬来救兵,让老伴儿帮着做饭。于是就笑着和孔带弟说:“麻烦嫂子了!”孔带弟看见这么多当官的和警察,说话也不太自然。只是说:“没啥,没啥!”看到张山墙两口子到来,赵永刚和孟庆贵、由兵及刘中打了个招呼就走了。他说有事。实际上他去给诸位赶集,购买吃的东西去了。
因为提前没有安排,张山墙和老伴儿翻了翻王凤贵家,除了西屋那缸小米和后窑子里的没加工的粮食和土豆、白菜外,没有其他东西。于是就用碗崴了几碗小米、拿了土豆和白菜给八位同志做饭。
做饭时,孟庆贵到外间屋,从兜里掏出了二百元钱,递给张山墙:“老哥,这点儿钱你先收着,算我们的饭钱。走时,不够我再拿。”
张山墙说:“书记,用不了这么多,这能买好几百多斤小米。你们几个能吃多少?”
孟庆贵笑了:“还有菜钱和水钱!”
张山墙说:“白菜才二分钱一斤,土豆更贱!山沟里水谁要过钱?”
“拿着吧!拿着吧!”孟庆贵把钱塞给张山墙,笑着进了东屋。
孔带弟洗菜切菜,张山墙烧火。不大工夫就作了小一锅香喷喷的小米饭。炒的白菜丝、炖的土豆片儿。老两口给八位端到了屋里,让八位吃着,可能这个小院从来没来过这么多人,碗筷子刚刚够用,但是桌子成了问题。于是,警察们都站着吃。只有孟庆贵、由兵、刘中坐在了炕上,围着一个小方炕桌吃饭。几位吃完,孔带弟收拾碗筷洗刷。张山墙又用盆端了饭和菜给几个孩子送去。
吃完饭,孟庆贵与由兵二人单独的去找村民了解情况。
刘中领着四名警察也出去了。
这两帮人刚走,赵永刚就回来了。他买回了几斤肉和油盐酱醋及佐料,还外带着几瓶白酒。乐的张山墙一个劲儿地说:“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当官儿的总算有了一点腥火。”说罢,他把孟书记交给的二百元钱拿出来:“这是孟书记给的伙食费钱。我说不要,孟书记愣给。给你吧。”说着将钱递给了赵永刚。
赵永刚说:“老哥,这钱先在你这放着。现在还给他,他也不要。我们慢慢的看把这二百元钱怎么处理。”
张山墙说:“孟书记真是个好干部!咱二里沟摊上了,这是咱乡的福分。”
赵永刚说:“是呀,是呀!”赵永刚随答应着随说:“老哥,我就不和孟书记打招呼了。我先回村委会。明天我再来。对你的要求是,做饭时,每顿最少两个肉菜。晚上要拿出一瓶酒。喝不喝是他们的事。拿不拿是咱们的事儿。”
张山墙说:“放心吧赵书记!”
赵永刚骑着摩托走了。
孟庆贵和由兵从王凤贵家出来,就来到了小村里。孟庆贵清楚地知道昨天那几个人的聊天地点。他想有昨天在这里聊天,今天肯定也可能到这里聊天。于是,他领着由兵直接的去了那个墙根儿。果不其然,远远地就看到几老者在那大嚷小火的说着。孟庆贵的眼睛好使,他一眼就看出,没有昨天那个残疾人。他对由兵说:“我们就从这几个人开始了解情况吧。”
由兵说:“好!听孟书记的安排。”
他俩朝着那几个人聊天的人走去。可是没成想,那几个聊天的人见到孟庆贵和由兵的面,一下四散而去。孟庆贵在喊:“老哥,老哥,站一站。咱们说两句话。”那几个人仿佛是见到了债主,他们不顾孟庆贵的叫喊,四散而去。
孟庆贵和由兵在那愣了半天,又向村里走去。走路的过程中,孟庆贵和由兵又见到了几名村民,孟庆贵想与他们谈谈。可是,这些村民们见了孟庆贵好像见了瘟神一样,都是躲躲闪闪。这使孟庆贵纳闷起来,他和由兵说:“这是怎么了?”
由兵没有回答,他在愣愣地看着孟庆贵。孟庆贵感到有些失态,于是笑了笑说:“由老师,我们今天不了解情况了。看样子我们也了解不出东西。明天再说。我们俩往山上走走行吗。”
由兵说:“好啊!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
说罢,二人朝山上走去。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直通蛤蟆山。他俩慢慢地向上走着。山上一片枯黄,那干枯了的小草在微风中不断的摇曳。有几棵枯树在微风中伫立。孟庆贵往旁边看,远处沟壑纵横,近处的山坡上有些薄地。冬季里,这些没有庄家的土地显得黄呼呼的,小草、树木、土地,显得冬季的萧条。上了一段山路,已经看到了蛤蟆沟的全貌。蛤蟆沟就在眼下。小村不大倒也规整。但是房子还是干打垒的。看着沟底下贫困的小村,孟庆贵说:“咱俩如果登上蛤蟆石,我想没四个小时的时间是登不上去的。别登了,咱俩就在坐会儿吧。”
由兵说:“好!”
旁边有一处既朝阳又背风的地方,还能看到小村。孟庆贵说:“就在这把。”说着坐在了那里。由兵也坐了下来。孟庆贵掏出了烟,抽出一支递给由兵。让后用打火机给由兵点着。自己抽出了一支点燃,吸了一口,呛的直咳嗽。
由兵说:“看起来,孟书记不会吸烟。怎么今天也抽上了?”
孟庆贵笑了笑:“农村有一句话,叫喜酒,腌臜烟!”
由兵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心里。可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
孟庆贵说:“和你说句实话由主任,出了这个事,乡党委是有责任的。作为党委班子的班长,我更是有责任的。我们的责任在那?就在于只顾抓经济,忽视了思想政治工作。忽视了讲科学。忽视了法制。”孟庆贵说完若有所思。
由兵看了他一眼说:“你讲得好孟书记。我从一个记者的角度看。我们目前忽视的确实是思想政治工作、忽视的是科学,忽视的是法治。这不单单是你二里沟乡忽视了。而且我们全市整体都在忽视。你看吧,现在是到处抓经济。人人抓经济。抓经济是好事。但是思想政治工作绝不能放松。讲科学更不能放松。讲法制不能放松。法制观念应该提倡。让人人要学法、懂法,守法。如果忽视了这些就会出大事。远的不说,你辖区的蛤蟆沟王万发案就是实例。尽管我们目前还没了解到王万发真正的死因。但就全家人都同意活埋王万发,这就是不懂法的一个表现。你才调来一年,我认为王万发案对你没太大的关系。你也不能太自责。蛤蟆沟的问题在于迷信盛行,愚昧,这是多年形成的的问题。我认为已经是积重难返,不是你来一年就能解决的。但你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证明你这个党委书记是非常合格的。如果按着你的想法抓下去。我想,二里沟乡的经济和人的思想面貌一定能发生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孟庆贵说:“从领导找我谈话,把我调到二里沟乡任党委书记时,我就有一颗决心,要用十年左右的时间把二里沟治理好。我当了多年县委书记的秘书,我认为我比其他党委书记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这就是我在县、市都眼界宽一点。关系广一点。我要利用这些关系为二里沟乡的发展服务。我这样想了,也这样做了。上任伊始,我就开始组织人力制定规划,按着规划跑项目。我一共调来三百多天,这三百多天我把精力全部用在了改变交通上。人们说,要想富,先修路,现在已经初见成效。行政村通了路以后。有两个行政村建起了土豆深加工的粉丝厂,淀粉厂。使这两个村的收入一年翻了几番。可是王万发被活埋案对我的触动很大。这两天我一直想不通的就是为什么报案人不敢露面?一个党员,同时担任村党支部委员,活埋他爹,他不认为是犯罪,这是为什么?你刚才也看到了,为什么我们找人谈话,人们见了我们像见了瘟神一样。一个乡的党的一把手,不了解自己手下的党员,不了解自己管辖区的老百姓,他们见了面都躲着你。你是什么心情?”孟庆贵说着,又吸了口烟,呛得仍然咳嗽。
“别抽了!”由兵夺过了孟庆贵手中的烟,用脚把火碾灭。
由兵说:“你没考虑别的因素吗?”
孟庆贵说:“我考虑了。我感觉到了这里边有问题,而且相当的严重。王万发的案件出现以后,报案者到乡政府、到派出所,都是塞的条子。为什么报案不敢露面?昨天我们先到的,碰到了几个聊天的,就是我们今天去找那几个人的地方。有一个残疾人叫李有,当派出所所长告诉他不让他们乱动时。这个残疾人立即和派出所所长吵了起来。看那架势就想让警察把他带走。可是当他发现了民兵连长,民兵连长的几句骂,这个残疾人则吓得脸色苍白。为什么民兵连长比派出所所长的威力还大。这里边有什么内幕?老西沟村委会收上交提留,民兵连长带领联防队。我昨天听到后直接的批评了他们。可是那个民兵连长在去开棺验尸的路上,和我说的话,我至今记得清清楚楚。他说:‘你看到了吧,穷山恶水出刁民。连他爹都敢埋,还有什么事干不出的?你不是问为什么带联防队吗?就是这里的刁民太坏!不镇乎,根本收不上钱来。’关键是这‘镇乎’两个字,怎样镇乎的?镇乎到什么程度?这是个谜,这个谜必须解开。”
“好!我帮助你解!”由兵说。
说罢二人站起身来,朝山下走去。
晚上孟庆贵问张山墙,村民为何不理他们?张山墙也说不出子丑寅卯。第二天孟庆贵与由兵又出去了。明显的今天人少了很多。在那个地方聊天的几个村民没去。孟庆贵和由兵碰到几个村民。打过招呼以后。这几个村民都逃也似地跑了。没办法,孟庆贵和由兵只好回到王凤贵家的院子。
中午吃过饭后,张山墙端着饭给几个孩子送饭。有几个村民拦住了张山墙。为首的就有残疾人李有:“山墙二哥,听说你给乡里的书记做饭?”李有问。
“是啊!我给他们做饭。”张山墙回答。
“他们来干啥你知道吗?”另一个村民问。
“他们是为了活埋老王头而来。”张山墙回答。
“真是为活埋老王头来的?”李有问。
“你二哥啥时说过假话?”张山墙强调着。
另一个问:“不是为了收缴提留来的?”
张山墙说:“不是!据我听到的,孟书记和那个记者,再有公安局的,都是想了解为啥要活埋王万发。”
“那还问啥?长虫精把魂给吃了呗!”一个人说。
另一个人说:“问也是白问,还不都是和吴文义一样。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张山墙说:“可不能这样说。我看孟书记可是个好人。他真是为咱老百姓着想!”
“咳!谁不知道官官相护!好人,好到哪?”一个人又问。
张山强说:“王家几家人被抓起来以后,是孟书记让赵书记找我照看几家的孩子和几家的牲口。说白了,人家是当官的,你王家人犯了法,由你王家人自受。可是孟书记却说,大人犯了法,孩子是无辜的。人犯了法,牲口是无辜的,要我照看好几家的孩子和牲口。你说这干部是好是坏?”
“这是表面的。现在的干部是吃孙、喝孙,不谢孙。哪有一个好的?”旁边的一个老者说。
张山墙说:“你不提,我到给忘了。人家孟书记,昨个一来,就掏出二百元钱当伙食费。我说太多不要。他说让我先拿着,不够再给。你们想想,这二百元钱得买多少粮食。他们的工资也就是一个月四十多元钱。一下子掏出了五个月的工资。为了工作,为了了解情况。你们还不说好!你说这样的干部上哪找去?”
张山墙这样一说,大家不说话了。张山墙又说:“你们不是没看到,修路时是人家孟书记从县里找来的推土铲。要不,村里收你贰佰元还不够呢!”
“这样一说,这个孟书记还真是个好人!”一个人说。
农民就是这样实在,当他们听懂了的时候,他们转变观念很快。
李有说:“张大哥,你给孟书记捎个信儿。我们可以和他提供活埋老王头的事。不就是让长虫吃了魂吗?不埋了他,他就要吃全村!”
李有想了想又说:“咱丑话说到前边!收缴提留和尾欠款的事绝对不能说。我们的苦头还没吃够吗?说了再让人家整死。”几个村民也在配合着李有的话说。
张山墙伺候几个孩子吃完饭后,就把几个居民愿意提供情况的事和孟书记讲了。孟庆贵和由兵高兴了半天。他俩又来到了那个村民聊天处,果然几个村民在那里。寒暄过后,谈起了正事。可让孟庆贵和由兵吃惊的是,这些村民都一口同声地说,王万发让长虫山的长虫精吃了魂魄。活着的不是王万发,是长虫精,不治死这长虫精,他就要吃全村的人。
孟庆贵与由兵一连在这里走访了三天。除了这一普遍的说法而外,对其它问题,村民们闭口不提。村民们的讲解,孟庆贵和由兵的脑海里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可这故事又过于玄。是迷信治死人命吗?孟庆贵和由兵在谈论着,分析着……
以刘中为首的临时工作组也开展了工作。他们是专门从案情入手,了解的情况与孟庆贵和由兵了解的情况如出一辙。
于是,孟庆贵打算单独和张山墙谈。蛤蟆沟就是两名党员。原村民小组组长王凤同是党员,这次成了犯罪嫌疑人。剩下的一个就是张山墙。孟庆贵决定从张山墙身上了解点真实情况。在张山墙和老伴儿孔带弟做完晚饭后,孟庆贵说:“张老哥,明天吃完早饭,你领着由记者我们俩到山上转转。”张山墙从未与乡里的书记连着几天在一起呆过。从这几天的言谈话语中,张山墙看到了孟书记实实在在是个好人。孟书记让他领着转转,他知道书记是什么意思。他答应了孟书记。
第二天,吃过早饭,孟庆贵、由兵就跟着张山墙出了王凤贵家的大门。三个人随走随聊,一直走到了蛤蟆山的一个山洼处,几个人坐在了那里。由兵是个烟民,掏出了纸烟递给张山强一颗。并给他打着火。孟庆贵问了这南北山的名字,又谈了几句别的,就直言相问:“老张同志,我们三个人都是共产党员。今天,我和由记者想听听你这个老共产党员对活埋王万发一事的看法。涉及什么都可以谈。在墓地里,我看到了你给死者去整理物品,对你的做法,我很佩服。从你照顾几家的孩子和牲畜,我更看到了你人格的伟大。我们相信你会向组织提供一些真实情况。”
张山墙沉思了,尽管他想了一夜和书记谈不谈,最后决定谈。可是要谈时,他又有些犹豫。孟庆贵看到了这一点:“老张同志,组织上会替你保密的!你不要有什么犹豫。”
张山墙谈了,谈了整整一上午,他谈的情况让孟庆贵、由兵听后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