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金家最大的客厅，门前铜鹤仙立，龙柏繁盛，九层台阶上，两旁乌木廊柱敦实厚重，地面整块巨石玉白银亮，推开别致镂空木门，厅堂全景奢华耀眼，引人惊叹，只见，虎皮兽毯层层铺张，青铜器皿琳琅满目，茶点蔬果丰富多样，桌椅柜台雕虎刻兽，一众乐工音绕梁，一群歌伎七彩舞。
进厅落坐，勘茶奉果，大家的礼数次序递进，一样接一样。
墨非对此早已熟稔，他不管那多客套，只顾吃点心果子，在他眼里，京都尤其长公主这的点心就是好吃，不光好吃，还花样繁多。他曾让人带了方子回海岱九夷，可怎么做就是做不出那个味道。
“一方水土一方人，这吃的也是有灵性的。”听了墨非的夸赞，长公主如是说。
“那是，京都只有一个长公主，海岱九夷也只有一个墨非。”
墨非句句恭维，长公主乐的合不咙嘴，如此热闹，完全忽视了天一的存在，他坐在席位的最末端，看着众人说笑，只偶尔泯一口茶。
“废才，看你年纪轻轻，怎么那么深沉？”钱斗儿知道今天没她什么事，待在天一身边不时戏弄他。
“我都是废才了，还怎么活泼的起来？”
“倒也是，不过，我这儿有一办法，你想不想试一试？”
“大庭广众，不要太张扬。”
“你这话怎么跟墨非一个味，我生气了！”
钱斗儿话完，两手如短剑般插入天一腋下，又下滑腰侧，弄得天一哭笑不得，面露囧色。他下意识地扭腰挥手，钱斗儿闪躲，桌上的铜盏则被碰倒落地，发出‘咚’地一声。
“斗儿，不可胡闹。”
两人的出格引起长公主的不满，喝斥斗儿的同时，她注意到文弱书生般的天一。
“非儿，他是谁？”
“他是我的好朋友，来京一起入学修道的。——天一！”墨非边说边挥手。
天一知躲不过，起身恭立，斯文踱步，问了声长公主好。
“你叫天一？”
“是，姓瘳，名天一。”
“我怎么从未听说你们海岱九夷有姓瘳的大家？”
“他不在海岱九夷，而是在岛上，家父跟我也是前些天刚认识他。”
“稀罕，能在人魔临界的荒岛生活这么多年，想必胆识方略定异于常人。”
“长公主夸奖，小辈无德无能，至今碎念未过。”
“这倒稀奇。”
“那是因为他有病，要不是这，恐怕他早已凝神入镜、面自神游了。”
“什么病症？”
“师傅说我经络浩繁，异香外泄，不可修常人道。”
“可否吃药？”
“有，师傅历经三年研磨转世丹，现在每天服用一颗。”
“可否拿来看看？”
天一将菩提壳恭敬奉上，长公主拿在手里左右端祥，待打开的刹那，她的心突然一紧。
“你师傅是谁？”
“请长公主见谅，师傅名讳不让说。”
“那他有没有提这菩提壳的主人是谁？”
“菩提壳的主人？”天一纳闷。
“这菩提壳是舍道院百年掌事孔聃子的信物，自从他十五年前逾阳仙逝，可是好久没看到有人拿着他的信物走动了。”
“师傅从未提起这等渊源，将菩提壳递我，便同师哥一起仙游修道去了。”
“那你为何不一同前去？”
“师傅说我只剩半条命，应该回来走一走。”
长公主不再发问，将菩提壳递给天一，说些吃喝礼数，便同墨非寒暄，朗朗笑声再起，气氛似乎又回到之前。
席间，长公主时不时瞟一眼天一，偶尔对接，双方的眼神都有一丝凝结，天一说不好那是什么情绪，但心里隐隐感觉到一种不祥的预感。
……
席散人走，回住处的路上，墨非仍手舞足蹈，天一则陷入沉思。
“想什么呢？这么好玩还不高兴？”
“长公主怎么没问你父亲的亲笔信？”
“她一般不过问的，只有金将军一见面便索要，今天他例行巡视西北城防，晚上肯定会过来，到时倒怎么应对？——父亲东海巡防？军务繁忙？或者说被我落了？路上丢了？哪一样都不充分，说哪一样都得挨一顿板子。”
“委屈你了。”
“你的纠结换来我的委屈，我的委屈湮灭你的富贵！咱俩这样作贱，值得一回票钱么？”
“值不值要看长远，得不得不拘现在。”
……
黄昏时分，金将军巡防归来，进门，金老迎候在外，寒暄几句，便将墨公子一行简明相告，句句不吝溢美之词。将军笑声附和，他知道，金老耄耋之年，老而弥稚，在他眼里，哪一个孩子都是好孩子。
“这次，墨公子带了一个朋友过来。”
“离家在外，多个朋友总是好事。”
“你知他像谁？”
金将军回头，稍稍皱了下眉角。
“已故的瘳文昌瘳将军，而这个朋友也姓瘳，名字叫天一。”
“有这等事？”金将军惊奇，又疑惑道：“当年，我跟瘳兄亲如兄弟，从没听他提亲纳房一事，长公主可曾看出？”
“应该没在意。”
金将军隐约感觉事情蹊跷，一种无形压力浇上心头，脑中立现十四年前人魔大战的血腥场景。
“想想今年，还未曾去安子岭看望瘳兄。”
金将军加快些脚步，此刻，他十分想见到长公主。
正院处，长公主正门前剪叶赏花，招蜂酿蜜，身边几个侍女有说有笑，引蝶浇洒。
见金将军来，长公主放下手中铜剪，碎步迎上来，说些辛苦安慰话，话题自然落在墨非身上。她本想让钱斗儿去把墨非请来，顺便一起吃个晚饭，金将军却执意亲赴墨园，想看看他的生活起居，顺带勘验下非儿的造化。
“非儿还是那么活泼伶俐，他那个朋友则正好相反。”
“刚进门，金老提起过。”金将军随意说道。
“只是这朋友太过稀奇，身弱体虚，碎念未修，却有你师傅孔聃子的遗物菩提壳，里面装有他续命的药丸转世丹；墨非说他还有自己的命龙，分别时都送了晶涎珠给他，虽说这东西不是什么超强器物，可世间这般重感情的命龙还真不多。”
听此，金将军未出声，然而，他眼神中漂过的一丝凝重却没逃过长公主的眼睛。
“怎么了？”
“没什么，师傅当年普世天下，弟子众多，散落的器具也是数不胜数，几经易手，有个菩提壳也不足为奇。”
“可一个凡人有如此真命天龙却极不寻常，咱们的涵儿周游列国，境界已达面自，可她的玉龙到现在连什么是晶，什么是涎都分不清楚。”
金将军无可争辩，只微微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