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嘟着嘴说:“抢走了算了,到时候我就守着爹,娘,还有,还有你。”
梁娃见她唯独没有提亲哥顺子,倒把他这个外人放在心里,可见他在她心里的份量,因此觉得很感动。
一直以为没爹没娘的自己很不幸,现在看来他是幸运的。他们都对他这样好,就连她也对他这样好,这是他最想要的,最在意的,她真的应了他的心,他很高兴。他的情虽然埋在心里不能说出口,但有她刚才那番话已经足够了。即使不能拥有,看到她幸福也是好的。
这么一想之后他就说:“那咋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娘给你早早留意着自有她的道理。你可不能拗,要听话。要不然以后成了才姑娘就没人要了。”
红玉见他说话的口气和娘一样,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板着脸:“你们是不是嫌家里多了一张嘴,多吃了那碗饭,急着把我往外推哩?”她一委屈就像要哭出来一样,“我,我以为你不会这样说,可你……你跟娘一样,呜……”
她一哭,梁娃就有些惊慌失措,他最见不得女娃哭,一哭他的心就乱成了麻窝子。心想自己哪里又错了,分明是为了她好,她竟然哭了起来。于是放下肩头的粮食,仔细揣摩她说的话,难道她和他的的心思是一样的?她在惦着他?心里有他?这可咋办哩?千万别叫娘知道了,他可是她的哥啊,娘是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
现在,他要将她哄高兴,她要是红着眼窝子回到家,娘还不疑他欺负了她?于是就笑着说:“好了,好了,哥不说了。你别哭,别哭行不?这么大的人了,哭叫路上的人看见了会笑话的。”
看到他呆呆的样子红玉又破啼为笑:“你真不说了?”然后用泪汪汪的眼睛盯着他,总觉得,这世上谁都没有他好看,就算王侯将相都不及他。这辈子除非找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否则她就不嫁人。
梁娃被她看得怪不好意思就坐在粮食袋上点了一支烟说:“真不说了,我的大小姐。”
红玉跳上来抢了他手里的烟嘿嘿一笑:“这可是你说的哦,我以后就跟着你,谁也不嫁,给你洗衣裳,煮饭好不好?”就差没把给他生娃娃说出来。
她的话梁娃自然听得明白,可又不太明白。暗想不知她是人小天真,还是在直接向他表达爱慕?不管是啥原因,他的心都像这快要落山的太阳一样暖融融的。对将来也有了明确的方向,清清楚楚的方向,这方向她已经说明了,他真是太高兴了。假如她明天改变了心中所想,他觉得这一刻也是值得的,和她单独在一起的这一刻。因为有太阳作证,有脚下的山山水水作证,他心中有她,她心中有他。但此此,他只能说:“快别胡说了,再不走天就黑了。”
红玉没再闹,噌地站起来就往前走。
现在,他用另一种眼光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人,她是他的妹子,然而她又不是。他仔细地回想着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许多年,从一岁开始,他就抱着她,饿的时候喂她吃,冷的时候给她加衣裳,哭的时候哄她开心,笑得时候跟她一起笑。
会走路的时候牵着她的手,扶着她慢慢向前走。她长大了,十多岁了,知道给他洗衣裳,绣鞋垫,给他缝破了的衣裳,给他缝书包。以前是娘,现在是她。天冷的时候穿着破棉袄挤在一个炕头上,夏天热的时候也挤在一个炕头上。
岁月见证了他和她在一起的时时刻刻,用书上的话说,那就是相濡以沫,举案齐眉。此时此刻,面对这晃眼的晚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恍惚,恍惚得如同一场美丽的梦。
到家的时候,月亮已经爬上了中天。
看到梁娃喘着气回来,心疼他的梅花就背过身去抹了抹眼窝这才说:“我娃咋这么瓜(傻)呢?走的时候也不跟娘说一声,好把顺子带上给你帮个忙也轻松些。”然后端了一盆洗脸水,把擦脸手巾拿来递到他手里就去灶房舀饭。
红玉蹲下来和梁娃一起洗的时候,看到他手上沾的松树油咋都搓不掉就冲灶房喊:“娘,有皂角没有?我哥的手上全是松油洗不掉。”
梅花说:“有。”然后把盛好的苞谷糊汤杂面放在桌子上,在门口台阶上寻找皂角,心里却寻思着,这红玉出了一趟门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知道关心梁娃了,不过也好,理应对他好些。俊娃不在家,这家里还真不能少个力气人,梁娃是个勤快娃,那像我那个货——顺子,家里快揭不开锅了,他一点也不操心,刚才又被夏春花叫走了,不知在干啥?挨着面子她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只在屋子里骂他,少跟那个女子来往。桃花湾的马兰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娃,咋就不跟人家走近些,那夏春花疯魔的很,他偏要和她粘在一起,真是没办法。梁娃和顺子都大了,得赶紧给他们找个媳妇了,肩上有个担子或许就会变乖些。
晚上十点多,红玉就早早睡了,顺子还没有回来。
梅花来到厢房门口,见里面还亮着灯就问:“梁娃,睡了没有?”
梁娃正在煤油灯下看《牡丹亭》,听见喊叫就把书压在枕头下开了门:“娘,我还没有睡哩。咋了?是不是找顺子?”
梅花没说话进屋在炕沿上坐下,似乎有很多积压在内心的惆怅。
梁娃像是被那惆怅感染了一样,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娘,你咋了?顺了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你别担心,他就是贪玩些。”他安慰着,但又觉得她不是为顺子而来。
梅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着问:“我娃也长这么大了,心里可有中意(喜欢)的女子娃没有?”
原来是这回事,梁娃这才松了口气,低下头说:“没,没有。娘,我还小呢,你咋急着提这事?”